瞳孔剧烈一缩,他扭头,看向夜离。
夜离不意如此,呼吸一滞,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什么意思阙?
他看她是什么意思孤?
难道认出了她?
不会,昨夜她是女装,且戴着面具。
强自抑制住心里的慌乱,她面色如常地迎上白虎的目光,让自己微微流露出一丝诧异不解的表情。
白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扬臂挣脱开边上两个内侍太监的搀扶,缓步朝她走过来。
百官们不知他是何意,面面相觑。
夜离却是一颗心狂跳到了极致,虽极力克制,官服袍袖下的手还是不由的攥得死紧,一手心的冷汗。
白虎在她的面前站定,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末了,又后退一步,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这样反复确认了两遍之后,才艰难地吐出两字:“是你?!”
夜离听到“嘣”的一声,心中紧紧绷起的那根弦刹那间断裂,她同样艰难开口:“什么?夜某不懂这位公子的意思。”
白虎眸色转厉,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咬牙道:“不要以为你女扮男装了,我就认不出是你!”
“女扮男装”四字入耳,夜离差点眼前一黑。
而场中百官更是一片惊错。
夜离慌乱抬眸,看向前方高座,高座上陌千羽正眸色沉沉凝着她这边,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她眼帘一颤,又转眸看向凤影墨。
出乎意料的,场中众人都看着她,独独凤影墨没有,他正微低着眉目,不知看向自己身前的何处,似是在想着什么心事,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就是昨夜跳灯伞舞的那个女子!”
白虎再度出声逼近,夜离连忙将视线收回,强自镇定。
“公子说笑了,虽然夜某是一阉人,可终究是男子,又岂会跟什么跳灯伞舞的女子扯上关系?”
淡定自若地将这句话说完,夜离已是汗流浃背。
脑子里有许多想法,千头万绪,她却是一个都抓不住。
可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
凤影墨跟此事脱不了关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利用那个舞娘的灯伞舞接近岳卓凡,而凤影墨却杀了岳卓凡,然后嫁祸于她跟霓灵?
是了,就是这样。
只有凤影墨知道她的计划,只有凤影墨知道跳灯伞舞的是霓灵。
她的这个方法或许能让岳卓凡一时不动和亲之念,却难保今后会不会再被提起。
只有岳卓凡死了,才能彻底解决沈妍雪的危机。
既能让岳卓凡死,又能摆脱杀人嫌疑,轻松嫁祸,凤影墨何乐而不为?
难怪昨夜他好巧不巧地也出现在夜市。
太坏了,这个男人太坏了。
下蛊试探、胁迫做事、杀人嫁祸,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心中恨极,却不得发作,目前最要紧的,是解决眼前的危机。
只是,白虎又怎么会认得她?
难道是……
她猛地想起昨夜在醉仙居的后院,她撞上岳卓凡,面具跌落在地上,当时白虎也在一旁。
她还以为他们没有看到她的容貌呢。
其实已经看到了吗?
若真是这样,就完了。
彻底完了。
眼前一团阴影骤然拢上,是白虎蓦地抬手伸向她的头顶,意识到对方是要去扯她头上的发带,夜离大骇,连忙挥臂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夜离也怒了。
“做什么?”白虎冷笑,眼眶红红,“是你杀了我们王爷,就是你,就是你女扮男装杀了我们王爷。”
白虎语气笃定、口气灼灼。<
在场的百官再次传来一片哗然。
谁也没注意到,这个时候凤影墨悄悄朝门口的一个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太监会意,悄声离开。
“你的心情朕理解,朕说过,定会严查此事,给贵国一个交代,你且先下去休息。”高座上的帝王终于出了声。
一边说,一边示意刚刚那两个随侍太监前去搀扶。
可白虎哪里肯依,大力甩开两人,冷眸看向陌千羽:“怎么?陛下是不相信我的话是吗?”
“不是朕不相信你的话,实在是……”陌千羽有些无奈,“若说别人,朕或许还觉得有可能,只是夜离…..你是轻罗贵宾,初次来我后幽,当然不知道这些,夜离并非为官一日两日的新人,在戒坊担任坊主已快一年,以前还在宫里做过两年的内务府总管,跟随朕多年,若说他是女扮男装,这也实在有点……”
毕竟是帝王,一言一行分寸轻重都拿捏得当,每遇比较犀利的地方,都没有说完。
可言下之意却再明显不过,夜离不会是女人。
夜离微微抿了唇,心潮起伏。
百官们对帝王的话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皇上圣明!”
“皇上所言极是!”
“……”
的确,他们认识夜离也不是一日两日,虽说此人是长得娇小了些,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有些女气,可这应该是年幼那里就被阉.割了的缘故,宫里小巧玲珑的太监多了去,总不能说大家都是女人吧?
见帝王如是说,百官又如是反应,白虎更加怒了。
“既然陛下说事情还未查明,又做什么要将话说得那么早,按照陛下的意思,不管真相如何,此人定然不会是男扮女装,那敢问陛下,查与不查又有什么关系?我又凭什么相信,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理,给我们交代?”
“放肆!”
“大胆!”
白虎的话还没有说完,场中已有不少大臣出声喝止。
“我们皇上是一代明君,岂能容你如此出言不逊?”
相对于众大臣的愤怒,陌千羽反倒不以为意,扬扬手止了众人,再次转眸看向白虎。
“你放心,贵国王爷在我后幽出事,兹事体大,这已不是个人恩怨,是两国之间的国事,朕又岂会偏袒护私?朕说严查就一定会严查,朕说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一直温润的帝王也不免冷沉了口气。
众人知道,帝王其实已经怒了。
可白虎哪管得了这些,紧接着回道:“既然陛下说要给我们一个交代,那好,现在当众对他验身,就是目前对我的交代!”
白虎伸手一指,直直指向夜离。
夜离眼帘一颤,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慌乱到了极致。
“这并不是一件难事,我就不明白了,为何你们不答应?”白虎继续咄咄相逼。
帝王再次抿紧了薄唇。
凤影墨眼梢轻掠,瞥了门口一眼。
而恰巧这一眼被夜离正好抬眸看到。
她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若这一切是凤影墨所为,若凤影墨想要嫁祸。
那也一定是想嫁祸给霓灵。
因为昨夜跳灯伞舞的是个女子,凤影墨只知霓灵是女子,并不知她其实也是女子。
在凤影墨的眼里,她验身不验身根本不重要,或者说,验了身对他还不利,因为一旦验明是男儿身,岂不是就洗清了嫌疑,那他就等于嫁祸失败。
既然想嫁祸给霓灵,依照凤影墨的手段,就一定会将霓灵推出来。
只有这样,才能让霓灵将罪名坐实。
至于他用什么方法将霓灵推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方才他看向门口,分明就是等人。
是在等人将霓灵带来吗?
如果是这样,那霓灵岂不是……
她被
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行,不能牵出霓灵,不能让霓灵受到伤害。
在这个世上,她已然只剩下这么一个唯一的亲人,她不能让她有事。
她要保护好这个妹妹。
可是如何保护?
此刻的她,已然是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保护别人?
不,不对。
必须她自身不保了,才能保护别人。
在霓灵被牵扯出来之前,她要担尽所有责任,这样才不会连累到霓灵。
若霓灵一旦被推出来,一切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心意已决,夜离反而觉得坦然了,微微吁出一口气,她抬眸看向高座上的帝王,帝王也正好开口问她:“夜离,既然人家一口咬定你是女扮男装,你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拿些证据出来证明给人家看,这样吧,去偏殿,朕宣几个嬷嬷…….”
“不用了。”帝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夜离淡声打断。
帝王一怔,白虎一怔,全场的人都为之一怔,包括凤影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扬落在她的身上。
帝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去偏殿找几个嬷嬷来验身,而当事人却说不用了。
“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是不用验了,还是不用去偏殿?
前者等于公然抗旨,后者表示就在金銮殿上当着大家的面验?
众人纷纷猜测,凤影墨眸色渐深。
在大家的注视下,夜离自所站的位子出来,走了几步上前,对着陌千羽撩袍一跪:“皇上,奴才其实……”
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探向自己的头,在手指刚刚捻上头顶束发的发带时,门口骤然传来一声低呼:“大哥!”
夜离浑身一震,手就僵在了半空。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
她终究是没能来得及。
重重闭眼,她身子一颓,歪坐在地,就好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艰难回头,她看向门口。
看向门口的又何止她一人?早就她回头之前,殿中的所有人,包括白虎,包括凤影墨,包括帝王陌千羽,都早已闻声看了过去。
门外正是冬阳初升,晨曦皑皑,大门对着阳光,光影偏逆,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看到来人身姿婀娜、娉娉婷婷。
直到莲步一步一步走近,殿内昼夜通明的烛火也让来人的面容一点一点映入众人的的眼底。
眸如月、唇如樱、长眉似柳、黑发如瀑,当那张与夜离一模一样的脸彻底呈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
眉眼五官两人真的一般无二,所不同的是,夜离多几分英气,而此女多几分娇媚。
没想到这样的五官配在女子脸上,竟可谓倾城。
又加上来人身穿一袭鹅黄色对襟小软袄,竖领处配着洁白的狐裘毛,越发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全场雅雀无声。
女子是随守宫门的禁卫头领进来的,禁卫头领对着帝王行了个礼:“启禀皇上,此女子说她是夜坊主的妹妹,跟昨夜轻罗国王爷一案有关,微臣见早朝未散,便擅自做主将她带了进来,请皇上恕罪!”
禁卫头领说完,女子已行至夜离的跟前,姐妹二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后,女子也轻拂了裙裾跪于夜离的身边,对着高座上陌千羽伏地而拜:“民女夜灵拜见皇上!”
陌千羽微微眯了眸子,目光沉沉。
夜离脑中一片空白。
她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强撑,在钟霓灵出现的那一刻全部轰然倒掉。
是她没用。
她终究没能护这个妹妹周全。
不仅不能护她周全,相反,还每次都是这个妹妹来救她,保她周全。
心中的愤恨来得那样突然,她转眸,冷冷看向凤影墨。
如果说方才她对此次事件是凤影墨所为还只是怀疑,那么霓灵的出现,她便完全肯定。
不然,霓灵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她远在宫外冥街,又如何知道金銮殿上发生着什么事?
必定是有人通知她。
而如今金銮殿上所站的,只有凤影墨一人知道霓灵的存在。
凤影墨,你还能更狠一点吗?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出端倪,凤影墨一直都没看她,她死死盯了他很久,他连一眼都没看过来。
前方,陌千羽已经扬手让大家平身。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离张嘴,正欲回答,边上钟霓灵已先她一步出了声:“回皇上,昨夜在醉仙居跳灯伞舞的人是我,同轻罗国王爷在画舫上小酌的人也是我,大哥同我是龙凤胎兄妹,我们两人五官几乎别无二致,或许因为如此,这位公子才认为大哥是我。”
霓灵一边缓缓说着,一边转眸看向白虎。
白虎没有吭声,显然认同了她的话,毕竟两人的样貌摆在那里,而且昨夜,他也是在那女子面具跌落在地的时候跟其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有印象的就这些。
好在此女找到了。
“那我们王爷……”白虎刚准备开口相问,钟霓灵已笃声回答:“虽然这些都是我,但是,我没杀轻罗国王爷!”
见钟霓灵双手端在身前,亭亭玉立,不徐不疾的模样,夜离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只有她知道,这个丫头心里有多害怕,端在身前的双手虽然被袍袖所掩看不到,她却能想象到这丫头一紧张就两手死死交握的样子。
虽经历钟家变故,可这些年,她没让她再吃一丝苦头,连生人外人都见得少。
那日让她见凤影墨已是非常难为她了。
今日竟然直上朝廷,面临这后幽的帝王,而且还是为这罪祸之事,她怎能不惧?
这般想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伸手轻轻握了霓灵的手腕:“灵儿……”
果然如她所料,这丫头在薄颤,她五指收了收,带了几分力道,希望能借此减少她的恐惧。
霓灵聪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转首看向她,微微一笑:“大哥,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杀轻罗国王爷,你相信我吗?”
夜离心中一疼,“我当然信!”
与此同时,也暗暗庆幸,昨夜之事,她大概跟她说了一些。
戒坊不是练舞的地方,所以这几日她都是在三三棺材铺里练,对于她要做什么,霓灵知道,而且,昨夜跟岳卓凡分开后,她身着女装,自是也不方便回戒坊,便也是先回了三三棺材铺,大概情形也跟霓灵聊了几句。
不然,霓灵这样贸然前来,若什么都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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