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虽然“畅谈”了半宿,但始终没有将话题挑破。李世民没有表态说倾向于哪个皇子,房玄龄更没有去问。
其实,李世民之所以与房玄龄谈起这些心里话,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房玄龄的立场。现在,满朝文武,都或明或暗的有着自己的立场与阵营,或附庸于长孙无忌与魏王集团;或是与军方站在一起,看好李恪。在很早晋王监国的时候也有一些人跟站在了李治阵营中,但长孙无忌“离团”时便带走了许多的“团友”,剩下少数的几个人数不多声音也不大,更没有真正握有实权或影响力巨大的人物。
唯有房玄龄,他没有倾向于任何一位皇子。虽然在平蕃一役中他是后勤总指挥与军方的关系极为密切,但在立储的问题上,他从不发表任何意见,一直保持沉默的中立。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份。曾经,房玄龄受长孙皇后托孤,矢志辅助前太子李承乾。李承乾倒台时,若非是李世民亲自出面保护(将他接到了宫中和自己一起养病),恐怕房玄龄也早和侯君集一样,在那场政治风波之中被清算排除了。如今侥幸仍然立于朝堂之上,房玄龄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与立储有关的纷争。
李世民深深的了解房玄龄有着怎样的节操与品德。“忠臣不事二主”的念头在房玄龄脑海中根深蒂固。从他接受长孙皇后托孤辅助李承乾那一天起,就如同诸葛亮辅佐阿斗一样,明知是庸主,却“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宁死不悔。
但天意难违,多行不义自毁长城的李承乾,倒台似乎是必然。在那之后,再要房玄龄投入任何一方阵营摇旗呐喊,已是绝不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房玄龄反而成了现在李世民最可信任之人,李世民也才敢与之商讨立储之事。换作是别的任何人,都必有顾忌或是私心。
天已微亮,房玄龄到了交班的时辰。李世民便邀他一起用过早膳再走。君臣二人到了武德殿,宫人安置了早膳给二人享用。
李世民决定,将忍了一夜没有说出来的一些事情,告诉房玄龄。
“玄龄,朕有一事,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李世民说道。
房玄龄知道事大,放下筷子拱手道:“陛下请讲。”
“朕在想,不管朕现在立谁为太子,在朕百年之后,朕的那几个儿子之间肯定会发生争斗。”李世民浓眉紧锁,表情严肃且带一丝痛苦的道,“朕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因此,朕打算在朕有生之年,杜绝这个后患!——朕现在就是想问一问你,朕的三个儿子,李泰、李恪与李治,谁最有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这!……”房玄龄周身一震,脸色都变了。
这样的问题,谁敢回答啊!
李世民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那换个问法,这三人之中,谁最孝悌宽仁?”
这下换作房玄龄苦笑了,他拱手道:“陛下,知子莫若父,陛下还用问微臣吗?”
李世民点了点头,“朕知道,晋王李治的性情最是柔和,天性宽仁敦厚。但他资质驽钝胆小懦弱,在朝中又无任何根基与后台。朕担心他将来镇不住朝廷,从而滋生出权倾朝野的野心权臣,败坏社稷。”
房玄龄微微的笑了一笑,“陛下,不就是他最深的根基与最大的后台吗?——微臣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抛开其他的不说若只论后台与根基,其实休说是晋王,就算是在市井之中随便抓一个凡夫俗子来立为太子,只要陛下做主,还愁他没有根基与后台?这一切,只要花费年月与时日就可办到。”
房玄龄这话,可谓答得滴水不漏。表面上听来,他对于晋王立储没有意见;更深层的,他是在表达自己的立场——立谁都一样,都是皇帝你的儿子!
李世民也放下了筷子,伸手按了按额头,说道:“原本在几年前平蕃之役还没有开打的时候,朕的确是考虑过立晋王为储,让他做个守成之君延续贞观之风即可。有你和辅机这些贞观老臣来辅佐他,朕大可以放心。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大唐平定了吐蕃开拓了西域,北定了草原,以后还有可能东进高丽。大唐的版图几乎增长了一倍,这也就意味着,今后的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时间里,大唐都会要承受邻国很大的军事压力。也就是说,如今的大唐已经卷入到了多国纷争之中而不可自拔。原本我们内部民族融合的任务就相当艰巨,没个三五十年不可能彻底完善。处于这种环境下的大唐,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朕的后继者不思进取墨守成规,那大唐势必江河日下。在此期间如果朝野内部还发展生什么纷乱内斗,那非但是守成守不住,就是天下大乱、社稷沦陷也未可知!”
“陛下慧眼如炬、高瞻远瞩,所虑甚是啊!”房玄龄钦佩的拱手而道,“由于最近这几年的战争,导致大唐损耗巨大,国力已见空虚。今后的至少二十年里,我们既要休养生息,还要着手处理好吐蕃、北方、西域的善后遗留问题,同时还要应对周边随时可能出现的军事侵犯。所谓树大招风,大唐取得了这许多的胜利,同时也就竖立了许多的敌人,并招致了许多的嫉妒与觊觎。方才陛下有句话切中了要害,今后的几十年里,大唐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以往大唐这艘船是行径在小溪湖泊之中,稍进稍退一时之间倒也无妨;但现在,大唐之舟已行于惊涛骇浪的江海之中,退后一步便可能是噬天灭地的激流漩涡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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