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怕那女人眼神如何的哀伤,都不能让他的心起任何波澜。
所有影响修炼的人和物,都该消失。
他心里如此道了一句,火焰已经附身到了整把长剑。
“我以娘子留在我心中的情,送娘子飞升。”
自天云太上忘情,雪云剑也就多了个能力,挥出心中情感,让太上忘情的那颗道心变得更加纯粹。
天云还在雪云剑上刻下阵法,挥出的情感越是难忘,威力也就越发的强大。
“斩。”
天地间剑光横行,染着火焰的剑光一时间遮蔽了半个天空。
似有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剑光中浅笑着,时而笑的俏皮,时而笑的婉约。
漆黑的云层随着剑光而动。
一缕缕电弧闪烁着,似乎随时都会往下落。
雷劫,已经在成型。
林夕眼神复杂的抬头看着天空。
“越是动情,就越决绝吗?”
她终于不再尝试挽留,抬手,修长手指轻轻划动。
周围空间一寸寸的破碎,在雷劫即将把她笼罩时,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然而那剑光却不肯放过她,同样碎裂了空间,穿梭空间而去。
抬眼看向剑光,林夕眸中的哀伤之色更加浓郁。
“我都已经离开,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一定要把事情做到这般地步吗?
她心里低喃着,自云长生修炼太上忘情以来,难得的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剑光只是死物,没有回应。
天地再次变得暗沉,漆黑的云层将林夕的身影遮盖。
洁白长裙随着狂风涌动。
轰隆隆!
雷云狂舞。
天劫的力量终于彻底将她覆盖。
对比起万里云层,在云层中的身影显得渺小而无力。
女人低叹着,再次划破了空间。
一步踏出后,来到了熟悉的风雪中,那万里漆黑的劫云也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四季山。
雪花一片片的落下,停留在发丝间。
从前一直感觉雪很美,白的纯粹,今日却觉得这雪有些冷了。
探出纤手,抓住一片雪。
林夕此刻想的却是,她要是真的飞升了,四季山还会不会下雪。
应该是不会了。
为了不影响修炼,那个男人应该会毁灭关于她的一切痕迹。
不管是林多多的,又或是林夕的。
她将不再被这座山里的人提起,甚至就连典籍中都不会有记载。
就像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来过这座山。
万里云层中,那道挥剑的身影随着剑光挥出,意识逐渐的模糊。
已经连基本的浮空都做不到。
他的身影向下坠落,手上的剑也脱手而出,向着地面坠去。
七彩光芒闪动,一缕缕火焰重新出现在了心口。
火势逐渐变大,带着滚烫热烈的温度,在熊熊烈火中,关于林夕与林多多的感情再次变得清晰。
“渡劫之下的修士,是不可能摆脱七情花的。”林夕飞身而上,站立在了云层中。
第一道雷劫已经在酝酿。
毁灭的气息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这次的雷劫似乎比之上一次,要强大许多。
她却直直的接住了正在坠落的那道身影,然后伸手,纤手轻轻抚摸着男人苍白的脸。
一缕灵光渡下。
虚弱的男人睁开了眼。
“好看吗?”林夕忽然问了句。
云长生的眼神有些茫然,不明白林夕在问什么。
身体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亲近林夕,心里也对这个女人恋恋不舍。
他想抬手,伸手抓住在他脸颊上抚摸的那只小手,但是当那抹浩瀚的苍白闪过,抬到半空的手一下没了动作。
他没有再纠结,而是道了句:“娘子该去渡劫了,飞升天劫,不该分心。”
林夕闻言却没有理会,她亲昵的用手蹭着云长生的脸,又重复了一遍。
“这套裙子好看吗?”
“娘子一直很好看。”
“是吗,早知道今日是最后一次见你,我该穿的更好看些的。”
林夕闻言笑了笑,确实,就连云长生诞生的心魔都一直心心念念她的美色。
那在云长生的心里,她该是很好看的,且是一直很好看。
但还是有些遗憾啊。
如果今日穿的更漂亮些,那在云长生最后有关于她的记忆里,会不会更美好一些?
“会有遗憾吗?”林夕又问了一句。
俩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轻轻的落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雷劫已经势不可挡。
云长生抬头望着天空中正在汇聚的雷云,再次提醒道:“娘子该去渡劫了。”
“是在担心我吗?”林夕轻笑着回应道,眸中的哀伤渐渐的散去:“只是想让我飞升,没想让我死,对吗?”
云长生没有了回应,他从林夕的怀里起身,站在了雪地上。
这一剑挥空了他的力量,现在的他很虚弱,也很无力。
“大概,是会遗憾的。”
最后,他如此说了一句。
林夕抿了抿唇,秀眉舒展,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再给你一次机会,还会挥剑吗?”
“会的。”云长生眸中洁白的光一闪而逝,回答的毫不犹豫。
“唉。”
林夕低叹了一声,终于,她背着云雪剑,飘渺的身姿飞上了天空。
曾以为,浮世三千,吾爱有三。
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却不曾想,浮世三千,不得有三。
水中月,镜中花,梦中你。
梦里的云长生,真的很温柔啊。
会任由林夕抓住他的衣角,会替林夕挨揍,会陪着林夕渡过数百年的孤独,会与林夕朝朝暮暮。
可惜,那只是一个梦。
如今,梦醒了,天也黑了。
水中月捞不到。
镜中花只可观。
梦中的人也只是梦中的人,与现实无关。
轰隆隆!
天上雷劫落下,比之当年更加强大。
而现在的林夕,比之当年也要强出许多。
紫色的雷霆闪过,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天空落下。
然而在即将触及到雷劫中的人时,雷霆却逐渐变得虚幻,最后被持剑之人一剑粉碎。
太虚之道,真亦假时假亦真。
“相公啊,看清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教你了。”
“这第一道雷是风雷,寻常渡劫修士皆可渡。”
轰隆隆!
又是一道雷霆落下。
片刻间,一层寒霜从女子的剑中挥出,将雷霆冻结。
“这第二道是火雷。”
“用四季术中的冬之韵,可以节省很多灵力。”
噌!
剑光闪过,被冻结的雷霆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最后化为了漫天粉末。
雷劫不休。
雷霆接二连三的落下。
林夕的声音也一直都没有停下,只是到了后来,声音断断续续的。
后面几道雷劫,于她而言,应付起来也是件很吃力的事情。
当第七道雷劫落下时,她的声音终于舒缓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这第七道是寿元之劫,像我们这样年轻的修士,很轻易就能渡过。”
如她所说,雷劫带着腐朽的气息冲刷她的身体。
当雷霆散去,也只在她发丝间留下了一缕白发。
片刻后,白发隐去,消失不见。
轰隆隆!
又是一道天雷落下,直击人的心神。
“这第八道,是元神之劫,对他人而言这是心魔劫前夕最难的关隘,对于我四季山而言,却不是。”
“但你要记住,如若没有练成四季轮回,不可轻渡。”
她提醒了一句,话语中流露着关心。
四季的力量展开。
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
雷劫在年轮中越来越弱,最终消散。
四季术中,以四季轮回最是莫测。
随着第八道天雷的落下,天上阴云消散。
晴空万里。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值此时刻,不要大意,这最后一道是心魔劫,也被称为道心之劫。”
“渡此劫需认清自己的心,需一往无前。”
话语落下,林夕最后看了一眼云长生,随后一束光将她笼罩。
这是接引之光,也是心魔劫。
林夕的意识则沉浸到了一个宛若梦幻的空间中。
山脚桃林。
山顶飞雪。
她与他卿卿我我。
初见时,是一场大雪。
取名长生,希望他真的能够长生。
也许是情劫,也许真的只是酒后吐真言,俩人的关系就此变得不可捉摸。
似乎比之从前离得更近了,又似乎比从前离得更远了。
醉酒后师尊没有师尊的威严,徒弟对于师尊的尊重也慢慢转化成了其他想法。
俩人下意识的彼此迁就。
又有一日,喝了酒,没醉。
那日的林夕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的将人一脚踹开,还忘了收敛自身的气势。
好在最后时刻清醒,收住了力,否则也就没有了后来的故事。
也是这前后无端的变化,终是让长生入了魔。
俩人自那日起成了真正的师徒。
一个尊师,一个传道。
然而彼此内心却都在悄然变化,一个入魔已深,一个陷入了情劫而不自知。
纸包不住火,林夕终于发现自身陷入了情劫。
俩人不能再轻易相见,否则只会毁了彼此。
此刻必须有一个清醒的人,来掌控这一切,帮他们渡过难关。
于是林多多应劫而生。
她是林夕少女时的梦想,她无忧无虑,也肆无忌惮。
她发现云长生入了魔,她用她的温柔与包容,将云长生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新婚之夜后,林多多终究是说了喜欢,很喜欢的喜欢。
俩人的婚后生活很幸福。
给票子给房子的哥哥,略有些刁蛮,实则心地很好的嫂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傲天侄子。
还有个对儿子几乎可以说是溺爱的娘亲。
就像凡间的夫妻,云长生贩卖字画为生,林多多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岁月终会向前转动。
百年很长,又很短。
俩人被埋进了棺材,褪去了凡身,然后坐着马车去了那个满是执念的小镇。
林多多一直听从林夕的想法,然而在小镇上,她决定叛逆一次。
她让自己的身体离不开云长生,碎了魂拖住林夕飞升的步伐。
做完了这些,又与云长生游历东海,她不喜欢水,却向往大海的美。
最终,她在东海合上了眼。
时间仿若回到了从前,师尊依然是师尊,弟子依然是弟子。
背棺游历,因为曾经答应过的,要带她看遍世间美景。
竭尽全力,终究还是没能让她归来,那就将一切都忘了吧。
呵,也不得不忘,那时的云长生,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画面再次一转。
林夕从飞升天劫的伤势中清醒,带着滔天魔意。
为了七情花,为了挽回云长生,她受了许多的伤,杀了许多的人。
为了让云长生更在乎她,她用剑削去了满身的肉,在白骨上刻下器纹。
为了让云长生配合入梦,她愚弄了一个教书先生。
梦中千年相伴,三十多万个日夜,俩人几乎没有分离。
终于,魔消散了,梦也醒了。
画面定格在了最后的那一剑,那个男人的眼中苍白的可怕。
“后悔吗?”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问道。
“为何要悔。”
她轻笑出声,然后拔剑。
她曾有个俗家姓名,叫做林多多。
后来师尊给她取名,叫做夕。
朝闻道夕可死的夕。
从前她修的道名为太虚。
后来她修的道,名为长生,云长生的长生。
“朝闻道,夕可死。”
“师尊啊,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
“呵,希望我给你找的道侣,能够让你们满意。”
“不过你老人家喜欢清静,弟子就不去拜见你们了。”
飞升?
飞升是为了将道走的更远,是期望有朝一日站在道的终点。
而如今,她的道就在下面,就在四季山。
“斩去吧。”
长剑自天空落下。
曾经的云雪剑斩去了乾坤境的仙基,乾坤境被困此界十万年,不能修道,不能飞升。
而如今,云雪剑要斩去的,还是仙基,一个刚刚成仙之人的仙基。
她叫林夕,朝闻道夕可死的夕。
她修的道名为长生,云长生的长生。
水中月是天上月。
镜中花就在镜前。
浮世三千,没有什么不可得。
……
……
无穷高处,一双眼眸缓缓睁开,左眼为黑,右眼为白。
祂像是在有意的往下看,又像是恰好看向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