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神色冷峻,每踏出一步,都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强加在柳如风身上。但柳如风想起方才那离奇却异常真实的梦境中所暗示的东西,便压抑住了自己的怒火,反而有点怜悯起眼前这有着天人之姿的帝王。
“柳如风?”
“你认得我?”
黑袍男子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你,但有人认识。”
柳如风想道,大概是当时与成仙饵在一起激辩的那个男人,我蛮若有如此人物,天下就不敢再视之为蛮夷了吧。柳如风对拥有智慧的人神往非常。
可对面之人并没有给他太多思虑的时间。
黑袍男子的身躯之外顿时空气扭曲,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涌向柳如风的身子,柳如风也不甘示弱,同样以神力迫之,两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柳如风不太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按说自己不懂武功,而对方在武道上应该造诣很深,但如果两人动作都变得奇慢,都能有时间去思虑如何化解对方的攻击,那么他在武道上的优势也就随之降低了。
或者,他就是要以己之短、较敌之长,以显示自己无与伦比的强大?
柳如风自谓并无此等胸襟气度,对付他,当然还是要使用自己的长处。不经意间,柳如风口中轻吐了两个古怪难明的音节,两只飞虫倏然间自他的袖口飞出,对面的黑袍男子冷哼一声,柳如风便觉得自己身周的压力变得更重了。
与此同时,刚刚飞出去没有多远的蛊虫定格在半空之中,不一时腹腔等处开始凹陷下去,虫子那半透明的血水滴在地上,显然,这两只蛊虫是活不成了。但柳如风并不紧张,他是南蛮供奉的神明,蛊术早已出神入化,方才那两只蛊虫虽被黑袍男子以气压死,还是有气味传入到了黑袍男子口鼻之中。
这就够了。
柳如风对着黑袍男子的面门猛击一拳,直教他流出鼻血,可那黑袍男子还是一动不动。但可以料想,黑袍男子的世界一定已经被种种幻觉所充斥。方才飞出去的两只蛊虫其中有一只是化神蛊,专为与自己同为神之境界的人准备,他一直在身上备着一只,可百余年来,除了自己的师傅,还没有人逼他用出过这只蛊虫。而另一只,与控制司命司徒姐妹的蛊虫一样,都是迷魂蛊,这黑袍男子醒来之时,就是自己再多一个奴隶之时。
柳如风回头看了一眼,司命司徒姐妹与自己的成仙饵正互相依偎而睡,神情无比安详。尤其成仙饵,她睡着之后的面容,化去了她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戾气与一丝狡黠之气,现在的她显得圣洁得很,这让柳如风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悸动。
他叫醒了司命司徒姐妹,两姐妹揉了揉眼睛便站了起来,司徒率先询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司命则笑她:“这么久了还没睡够?也该走啦,妹妹。”
“咦?这边怎么多了个人?”
柳如风面无表情的道:“不要多事。你们两个把她——”说那个“她”字的时候,柳如风指了指萧芙蓉。现在,他还不知道萧芙蓉的名字呢。
“抱起来。赶路了。”
“唉,白相公就知道怜惜漂亮姑娘,对我们姐妹什么时候有一半怜惜就好了。”
柳如风耐着性子安抚了一下司徒:“乖乖听话,有你们修成正果的那天。”
“真的?”
最兴奋的居然是这对姐妹中的姐姐司命。
柳如风点头道:“真的。”
两姐妹都乐开了花,就像要完成什么艰巨的使命一样,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抱起了还在熟睡的萧芙蓉。柳如风又嘱咐了一句“轻点”,四人才继续上路。
另一边,仍站立着,却已经陷入幻境中的黑袍男子。
他的幻境大概是迷魂蛊所酿造中的所有幻境里最离奇的。
那是一处悬浮在云间的宫殿,与建立在被削平了的大山上的太阿宫不同,这处宫殿群下面没有依托任何东西,云层就像大海,这些宫殿就像大海上的船舶一样漂浮着。而黑袍男子,现在也换了一身白袍,头戴白玉簪,脚踏步云履,身穿白袍广袖博带,极有仙气。
正踟蹰时,一名童子疾步而来,到近前之后拱手道:“天君,您回来了。”
这已换上一袭白袍之人本想回应一句:“汝何以以天君之名称孤?”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回来了,只回来一半。”
那童子仿佛在斗机锋一样回了四个没头没脑的字:“魂不守舍。”
“然。”
“地上居然还有能让您魂不守舍之人。”
“有的。”
童子沉默了下来。
白袍人则转过身,对着宫殿下面的流云。
“我已经找到了我所要寻找的人,但命运似乎有想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
“您可以改变命运,若您意欲。”
“不,我不相信这是命运。”
白袍人说罢,便向前一步,跳下了云海。
童子喃喃自语道:“两千年前,七子第一次打破地天之隔,天君大为震怒。而今,天君自己居然……当年绝地天通,是不是……错了?”
童子伸出自己白净的手掌。
手掌上飘着一缕烟尘,那烟尘中似乎隐隐有一个年轻人的面孔。这是一缕残魂,一缕从时空之外摄取的残魂。童子对着这缕残魂吹了一口气,残魂便顺着方才白袍人跳下去的地方而去。
“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
黑袍男子睁开了眼睛。
然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双腿,待一切恢复正常之后,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手掌上突然出现的鲜血,他微微一笑。
“柳如风……我不相信,所以,这次我先放过你。但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此时萧芙蓉已经醒了。
事实上她很早就醒了过来,但感受到自己被一个力气很大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前,又舒服又暖和,她就又睡了几觉,到现在实在睡不着了,才嚷嚷着下来,然后走到柳如风身边,问道:“喂,姓白的,你啥时候吃我?”
“很着急么?”柳如风语气平缓。
萧芙蓉想了想,道:“总得让人家有点心理准备嘛。”
“自古艰难唯一死,我觉得没有准备,比准备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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