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只觉得自己好似睡了一瞬间,又好似睡了非常长久。他抬了抬胳膊想要举起手来,可最终手却无力地垂向了榻下。而这样的动静立时惊醒了软榻边上的洛阳。他猛地抬起头,等到眼睛和高廷芳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发出了一声惊呼,竟是下意识地伏在了高廷芳身上。
“世子殿下,你终于醒了!”
话音刚落,大门猛地被人推开,紧跟着就呼啦啦闯进来一大群人,跑得最快的苏玉欢险些直接蹦到了榻上,挤开洛阳就气急败坏地说道:“高大哥,从我回来那天开始,你都昏睡四天了,你再不醒,我都想砸了林御医的招牌……”
“哼。”这一声响亮的冷哼自然来自于苏玉欢话中的主角。和高廷芳对视了一眼,林御医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抱怨给吞了回去。
直到洛阳恼火地拖走大呼小叫的苏玉欢,杜至则把其他侍卫给带了出去,他才叹了口气道:“现在你知道阴阳逆行丹的厉害了吧?虽说你这段日子没有再服用,可在之前用这个瞒天过海的时候,你已经不知不觉毁了你多年苦练的筋骨!你现在好好想想,值得吗?”
“也许日后我在临死的时候会觉得不值得,可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咬牙走下去。太多太多的人正陪着我一道不畏艰险走在这条路上,我怎么退却?”
高廷芳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冲着林御医说道:“林先生,谢谢。”
“谢个屁,我最讨厌的就是不遵医嘱的病人,更何况是你这种没病硬是要把自己折腾成有病的人!”
嘴里这么说,林御医手里却没闲着。他先是把高廷芳扶了起来,随即用特制的药酒为其按摩全身,紧跟着才是针灸,再接着是拍打揉捏,到最后忙了个满头大汗,他方才不无郑重地说道:“总之你记住,是药三分毒,更何况你吃的那玩意本来就是穿肠毒药,每次服用之后,要拔毒都得费大功夫,所以你最好尽量不要再碰。那位小郡主正在河阳三城生死未卜的当口,你可千万别……”
他一下子掐断了自己的话,随即又悔又恨自己的嘴实在是太快。果然,他就只见刚刚还筋骨疲软的高廷芳支撑着坐直了身子。
“什么生死未卜?”尽管声音沙哑,但高廷芳却狠狠用手抓紧了床褥,一颗心已然完全揪了起来。
“说是在攻下中潭城时中箭受伤……”林御医本来还想含糊过去,见高廷芳显然不肯罢休,他只能把心一横,原原本本把江陵郡主和承谨如何连下南城和中潭城,只余下北中城尚未平定的详细经过给说了,甚至连他们在攻下南城和中潭城时采取的策略都不曾隐瞒,最后才叹了一口气。
“容侯本来是要回去的,但因为你这一病也不敢走,所谓郡主重伤的事还瞒着他,省得他又自责没用。他才刚辞谢了皇上嘉奖,要知道,纪太后宫变的那天晚上,江陵郡主弹压曜仪城中羽林军,多亏了他扮成韦钰,这才事半功倍。”
高廷芳没有回答林御医的话,而是眉头紧锁,一边深深呼吸,一边紧急思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身子都僵硬了,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告诉苏小弟也没关系,这是诱敌之计。廷仪毕竟是南平江陵郡主,承谨又是新兵上阵,连克两城已经是极限,敌人必定会严防死守,如果这时候不能诱敌深入,那么,他们很可能要遭遇最凌厉的反扑。我相信廷仪一定是权衡利弊,这才会出此下策。她绝不会出事的,绝不会!”
他现在纵使快马疾驰赶过去,也是累赘,也是于事无补,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爱人和弟弟,唯有相信他们!
面对这斩钉截铁的断言,林御医先是惊愕,等细细思量过后,他又觉得佩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硬把高廷芳给扶了躺下,随即不由分说在他的两处大穴施针,这才让人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走出屋子时,面对一双双紧张的眼睛,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静养几天就差不多,见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他这才说出了高廷芳刚刚得知江陵郡主重伤的反应。
果然,苏玉欢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旋即恶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竟是转身一阵风似的直接跑了。而洛阳则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接伸手抹了一把汗珠。
“我还想呢,如果小郡主有个三长两短,疏影肯定不会自己独活回来见世子殿下,谢天谢地,诸天神佛可算开眼了!”
杜至则是望了一眼屋内,喃喃自语道:“只希望一切尽如世子殿下所料……这些天东都城里一团乱,禁不起再有波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