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飞泠自然不曾睡着。
但她对外乃是说自己尚未醒来,若此时醒过来,倒显得有些尴尬,是以强装自己不曾听见,只盼着顾怀渊早日离开。
顾怀渊却道:“师姐,我知道你醒着。——今日回之前来,乃是想解师姐心中所惑,师姐当真不愿醒来么?”
曲飞泠听见了也只作不曾听见,没有一点儿要醒来的迹象。
顾怀渊兀自说道:“师姐,师姐为太子立谁所苦久矣,难道就不想知道当年先生去后,留下的名姓,究竟是谁么?”
——顾怀渊口中的“先生”自然是黄杨老人。
曲飞泠豁然睁开了眼。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笑道:“师弟,朕问了你这名姓十余年,你却从来不肯开口,如今却为何肯开口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怀渊,问道:“莫不是竟为了寒霜?”
顾怀渊笑而不语,道:“老师当年曾说过,不到必要的时候,必不可告诉陛下此事。是以回之直至今日方才开口,也是不得已的缘故。”
他往后退了几步,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道:“老师在十年之前就曾经说过,曲维晟狼子野心,曲如是优柔寡断,二人都绝非明主,是以必要有二人相争之日,激其血性,方能磨炼其心志,以至其后有称帝之为。”
曲飞泠沉吟,而后道:“此时正是激励其血性之时,曲维晟自然对皇位有十足的野心,曲如是却未必如此。二人如今局面难破,又当如何是好?”
顾怀渊道:“师姐爱子心切,故受不得曲如是受这般的苦楚,心中怕是早有要相助的打算了。——师姐从前的磨砺尽皆以此告终,所以回之所言,并未虚妄。”
曲飞泠不曾反驳。
顾怀渊道:“是以师姐不妨放手,任由他们斗去,这般才是正理。”
曲飞泠冷然笑道:“若真任着他们斗去,曲如是何曾能胜过曲维晟?怕是只会被压制的死死的,难道我届时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死不成?”
顾怀渊不急不缓,“自然不可。父母爱子女者,为子女计深远。师姐想来是知道这样的道理的,是以磨砺自然是应该磨砺的,却不能拿曲维晟来做这个磨刀石。”
——毕竟磨刀石太利,反倒可能磨坏了刀。
曲飞泠挑眉。
随后问道:“那依着老师的意思,是怎么说的?”
顾怀渊道:“老师的意思,乃是择其钝者,以其争力之心砺之。”
曲飞泠沉思不语。
——顾怀渊的这话讲得通透些,是让她在王子皇孙里,另外找一个愚钝的人出来,或是心志各处一般的人出来,立为太子,当个靶子。因着曲如是和曲维晟彼此都有傲气,面对她们认为是对手的人的时候,左右也还能够冷静。但若是面对那人本来只是个蝼蚁,却偏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那他们却就未必忍得住了。
还是那句话,文人风骨过刚易折,但有时候却又偏偏需要这样的刚性。
曲飞泠想了好一会儿。
平心而论,虽然顾怀渊所说的这个主意很有些剑走偏锋的意思,但却不得不说,这也是个主意。
她看着自己的袖子没说话。
好半晌,方才道:“就按你所说的办罢。”
顾怀渊拱手谢恩,道:“陛下,恐怕还要给某一折圣旨才是。某需得将此事告诉朝臣方可。”
曲飞泠:“依你。”
又问:“依你所说,竟是选谁最合适?”
顾怀渊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白玉扳指,道:“便五皇子罢。”
——五皇子如今尚未长成,性格也最是懦弱,好控制,并也一直被曲维晟、曲如是斥为不合皇家礼数,过于唯唯诺诺了。
曲飞泠在心中过了一次这个人选,并无什么问题,遂叫了外面的心腹进来拟旨。
她说道:“按朕的命令,五皇子躬让柔顺,常在御前尽孝。才虽不显,但赤子之心可嘉,今拟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即可登基,钦此。”
心腹一字一句地写完了。
曲飞泠道:“这奏折正是朕出事之前写下的,记住了。——大抵正是因着此事泄露,才被人趁机作乱,你可要好好地查清楚了。”
心腹拱手称道:“喏。”
他抱着那圣旨,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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