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声,一转身怒眼大呼。
当其时,左右两侧阵地,也顿时陷入鏖战。
如今只剩逐步逼近火石岭城的清军步军主力了。
山道狭窄,但也给了清军楯车发挥的余地。清军以两辆楯车顶着明军火力,宽度刚好掩蔽住山道。冒着明军的连天炮火,清军时快时慢,虽有迟滞沿路遗尸不断,但还是有着数百人先期到达了山腰。
火石岭城内立刻旗帜纷摇,靠近清军的十余门火炮拔下轮楔刹片,有条不紊地往另一侧转移躲避。城外的鸟铳手,则在号令下,立即向下放铳,放完一铳,便跟随白旺毫不迟疑地退进城准备守城。
旗语连续,候命已久的周遇吉与吕越虽然看见了逐渐登上山岭的清军步军主力,但视若无睹,遵循韩衮的指使,义无反顾沿坡顺下,提速尽全力冲向山腰处的清军。他们和马光春一样,早便舍弃了退却的念头,心中所想,唯有将面前的清军击破而已。
十余门火炮赶在清军完全登岭前在城门外侧择地部署,并与城头上的火炮合力转向目标,鸟铳手们也排在垛后装置铳药。哪怕强敌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些训练有素的赵营铳手与炮手们仍能保持镇静。有着千锤百炼的练习,他们准备中的动作连贯熟练,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动作的一丝不苟似乎连带着影响到了他们的个性,一眼看去,忙碌着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如他们手中的铁疙瘩般,冷淡如水,不掺杂半分多余的表情。
清军尚在山岭上整队的当口儿,火石岭城明军整顿更快,已然开始对他们轰击。清军没有料到明军的调整如此迅速,虽阵脚不稳,但也不敢再接着整队,而是分出已整好的一半兵力,先冲城池,后边尚自混乱的部队则稍微后撤退避。
城头的红夷大炮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坏了大部分的清军阵列,但终究还是有着几队清军将几辆楯车推进到了城根。因俯角问题,架设在城头的火炮难以继续阻击,木板厚达数寸的楯车最外部覆盖一层生牛皮或铁皮,斜如板屋,将铳弹与箭矢弹开以及抵御坠落的檑木石块,清军躲在其庇护之下,持短斧、铁凿等伸出车身留有的空洞,奋力凿城。城墙虽以砖包敷,但只要打破最外层,内里皆是相对松软的夯土,只要城脚被凿出数个洞穴,上头的砖石和泥土就有随时坍塌的可能,倘若砖石泥土崩滑恰好形成斜坡,清军便可将其作为踏脚石,马步军一拥而上。
为了阻拦清军凿城,韩衮号令兵士从移动形制较小的二号红夷炮、大佛朗机炮等,从侧方马面等突出方位打击清军。除此之外,白旺更组织兵士将从城内搜集上来的棉被卷起,往里头塞填火药,或是往成捆的柴草里藏火药灌火油,随着火把一齐抛到城下。
城脚火势大作,燃烧楯车,清军夺路奔走,浓烟滚滚冲天。明军趁机遴选死士十余人,缒城而下,突袭城脚清军。他们得到军中善后的承诺,怀揣着必死之心,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落地便全力拼命,只为了给清军攻城造成哪怕一丝半点的阻碍。
战事进行至今,已经完全进入白热化阶段。从火石岭城绵延至左右山峦并缓坡山脚,处处均是明、清两军浴血奋战的身影。
山坡上,犹如从血海中趟出来的马光春紧紧抱着一名清军猛士滚落缓坡,两人滚到平地均是吐血喘息不止,手上兵刃没了,便徒手掐喉抠眼,乃至于以唇齿撕咬对方没有甲胄遮蔽的耳鼻面颊。左近一杆“明”字大旗竖插在地,迎风招展,旗面洒满了血污,马光春压在那清军猛士身上,死死扼住对方的脖颈。两人近在咫尺,都用尽了身体中的每一分力气相视咆哮,血沫飞溅满脸,只等着对手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明不能输!”
马光春咬碎钢牙,在一霎那双目瞳孔骤然放大,那清军猛士登时感觉喉部一紧如压千斤,吼声化作呜咽,伴着血水咳得满脸都是,很快便身体抽搐着死不瞑目。
“大明不会输。”马光春浑身脱力,不与自主翻身仰面倒在兀自咳血不住的对手身边,长长呼气,怔怔看着头顶的旗帜,一时似是呆了。
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激战互搏着的身影,但似乎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在身,乱马交枪中,本该是死生难料的战场竟无一人关注到绵软无力像是失了神的马光春。他听着萦绕山坡广布四野的喊杀,甚至眯起了眼。
“杀鞑子——”
也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吼,马光春猛然睁开眼,旋即会心一笑。想必又有一名明军袍泽在最紧要的关头迸发出了绝伦的勇气与力量。
他听着此起彼伏的拼杀之声如闻仙乐,浑身气力陡然充盈,鲤鱼打挺跃将起来。手中空空荡荡,便顺手拔了身畔的旗枪在手,双目尽是杀意,一边往厮杀最为惨烈的地带走去,一边咬牙挥动大旗,无畏大吼道:“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