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沟堡守备,只是清军围困柴沟堡时他恰好不在那里,躲过了一劫。据他陈述,唐通几日前还曾派人来周旋,通知他们做好迎接大明王师的准备,不知怎么突然变节,实在奇怪。宣府内唐通兵最强,但其人是外来户,不得人心。李指挥心向大明,本来碍着唐通实力,无论政事军事大体还配合着他,但如今唐通叛明归清,李指挥好不愤懑,甚至准备这两日携家小去大同府避难。
侯大贵又从李指挥那里了解到,近来从北直隶、山东方向来了一支军队,数目颇众,与广灵县退来的清兵及唐通兵会合,数量不下两万。此前,侯大贵就听说了清军兵分两路收拾山西、山东的事,由此看来,宣府内清军兵力突增,很可能是原本在山东的那支清兵折来了山西。
“山西方面鞑子主将叫叶臣,是虏中老将,以攻城出名,此次围困柴沟堡,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山东那边来的鞑子我不甚清楚,但当下守在柴沟堡以南的就是他们。”李指挥尽自己所能,把知道的军情告诉侯大贵。
过去,女真人在集体行猎时,每人各出箭一支,十人之中选出一人做总领,其余九人听总领之命按照各个方向而行,不许错乱,这样的组织女真语为“牛录”,即“大箭”,其总领叫做“牛录额真”,即“大箭主”。努尔哈赤对牛录制度改革,使之军政合一,既能成为生产编制,也能在战时进行军事行动。
大体而言,每牛录三百人,少数为披甲的常备兵,其余大多为预备兵,即便遇上重大战事也不会动员所有兵力,基本抽取三成或六成,以便留有剩余继续从事生产及其他徭役。后来努尔哈赤的兵力逐渐壮大,便以每五牛录设一甲喇额真,“甲喇”女真语本意为“草木、竹类等枝干中间的节”,意指甲喇额真承上启下的地位。甲喇额真之上,又有固山额真。每五个甲喇额真设一固山额真,“固山”在女真语中即是“旗”的意思,固山额真以汉话而言,便是旗主。固山额真身边还设有两名梅勒额真,“梅勒”意为“两侧”,形容站在旗主两侧的副手,颇为形象。
从牛录额真到固山额真这一套军事制度,便是清国八旗之基础。一般而言,每旗约有二十五个牛录,共七千五百人左右。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八旗规模不断扩大,后来更加入蒙、汉八旗,兵力早非昔日可比。
叶臣是镶红旗固山额真。镶红旗在多尔衮夺权代政前后人事变动甚是频繁,当前大旗主是礼亲王代善的长孙罗洛浑,还有一些小旗主,叶臣即为其中之一。相较于罗洛浑、尼堪、硕塞等其他旗主,叶臣资格最老、战功最多,是名副其实的镶红旗第一将。
“柴沟堡以南?”
“正是,柴沟堡南北皆山,只有城堡在平川之上。”
侯大贵点点头道:“鞑子守山,为的是阻止我军从南驰援柴沟堡。”又问,“守山的鞑子有多少人?”
李指挥想了想道:“两支鞑子人都不算特别多,大部分去围困柴沟堡了,守山的估摸着一两千人规模。”
“一千多的鞑子......”侯大贵心思活泛,“人不多,鞑子擅长马军,如今守山,是扬其短舍其长,我这五千人都是步兵,纵然大雨施展不开火器,攻山多打少还是无碍的。”
李指挥看着侯大贵眼珠滴溜溜转,问道:“总管要打鞑子?”
侯大贵振臂道:“打。”
李指挥大喜,说道:“总管平定了山西,正好一鼓作气端了鞑子,还我宣府太平。”随后道,“总管要出兵,小人愿意带路!”
侯大贵心存试探清军战力的心思,当即传令出兵。军队用过午饭,稍稍休整,便直奔柴沟堡南面的山地。
守在那里的清军刚好千人,隶属叶臣麾下阿礼哈超哈,由一名甲喇章京指挥。阿礼哈超哈汉话为“骑兵”,是为定随固山额真的行营马军,颇为精锐。叶臣把马军编制部署在山地并非昏招,反而是看准了这些兵士的战斗力。
女真部落多筑城寨于地势险峻的山地,因此从努尔哈赤统一女真期间开始,就大多是山地作战。比如万历十二年努尔哈赤攻打浑河部兆嘉城时,就率兵冒着大雪,凿山为磴,强上噶哈岭。同年又顶着矢雨滚石,猛攻险峻的玛尔墩山寨。次年在太栾岗力敌界藩、萨尔浒、东家、巴尔达四城联军,双方亦是激战于山脊。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清国从努尔哈赤时期开始,之所以能蓬勃发展,赖以为生的基石便是强劲的步兵。虽说在早期努尔哈赤军中马军并不少,但因为白山黑水地区山多林密,马军通常需要下马步战,战马职责因此以运载机动为主。起初,努尔哈赤拥有的盔甲、臂手、顿项等非常少,且在崎岖的山地作战重甲易疲,故而其步兵多轻甲持短梢弓,攀援如飞,迅捷异常。万历二十一年在于海西女真决战的古勒山之战中,努尔哈赤毅然下令所有部下解除重甲,统统轻装上阵,并在对阵时下马徐徐步行,最终取得大捷。万历四十一年,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中最强的乌拉部作战。此时努尔哈赤的军队已经有了专职轻甲作战的“短甲兵”,并依赖步战对射,重创了对手。
所以,八旗兵的传统以步战为长,连同马军,亦擅步战。
及至侯大贵军队到时,仰望并不陡峭的山地,纷纷飞雨之下,清兵盔甲明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