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不晓得通医术的岳清音能不能给病人开刀,又或许古代有可以医阑尾炎的秘方,哪样都行,只千万别让姨母出什么事才好,她老人家虽然市侩了些,到底是我穿到古代来后的第一个女性亲属,多少也填补了一些我这两世都未曾好好享受过的类似母爱的情份。
姨母捂着肚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我光着脚下了床给她腾出地方,并想替她揉揉肚子减轻一些痛苦,谁知还未碰到她,她便忽地一张嘴,将一大滩秽物呕在了床上,味道刺鼻至极。
顾不得许多,我连连替她拍着后背,顺便扯过被子盖住那呕吐物,不料才刚盖好,她便又是一张嘴呕出一滩来,若不是因她那表情痛苦难耐,我还真要当她是故意捣乱来的。
转身去桌旁倒了杯水,想要端来给她漱口,忽觉腹中一阵绞动,全身都有着几近痉挛的急痛,禁不住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紧接着便是一波接一波的似是要将五脏六腑搅得烂掉的巨痛袭来,一时间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肉般虚汗淋漓呼吸困难,真真的一个痛不欲生!
我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耳里听见床上姨母气息渐弱的呻吟,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有人下毒!
疼痛间胃中一阵翻涌,忍不住想要像姨母那般呕出来,想想若一会儿死了便要躺在自己的呕吐物中,实在恶心,于是拼命咬紧牙关死活也不肯吐出来。这天翻地覆的疼简直令我想一头撞死了之,可却又十分的不甘心,突然发觉我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做,有许多的事还想做,有许多许多的事我不想就此放手。我纠结得太久了,太累了,太痛苦了,我不停地在同自己交战,用过去和未来折磨现在的自己,何必呢?何必呢?——岳灵歌!你回来,我把这身体还给你,放我个自由吧,给我个解脱!
意识渐渐模糊,朦胧中听见脚步声飞快地冲过来,一双大手将我从地上抱起,急切地在我的耳畔唤着“灵歌!灵歌!”勉强睁大了眼睛,见岳清音满面的焦虑和暴怒,一手捏在我的脉门上,眉头皱得紧紧。
从他的表情中我看出来,这毒似乎连他一时也不能明确究竟是何物,他的脸色愈来愈阴鹜,抱着我的那条胳膊收得用力,几乎箍得我喘不上气来。我努力抬了抬手,指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姨母,岳清音大步跨过去,低头看了眼姨母身下的那滩秽物,忽而大喝着道:“取麻油来!”立刻有人应着去了,而我却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万念俱空。
恍恍惚惚中身体一阵轻飘飘地舒畅,原来死亡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从今后连“痛苦”的感觉都不会再有。黑暗中有人叫我的名字,语声温柔遥远,我看不见,只好轻声地开口相问:“是你么?……大盗?你来接我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让我看看你好么?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的笑了呢……”
我拼命地睁大眼睛,可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黑得令人窒息,令人几欲抓狂。我憋闷难当,难以自制地扯着胸前的衣襟想要大口喘息,想要剖开胸膛释放自己近乎被挤碾碎的心脏。一双大手在黑暗中握住了我的手,灼热的暖意透过手心传递遍我的全身,令我狂躁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大手轻轻地替我整理好被扯开的前襟,温柔地抚着我的额头和鬓角,我渐渐地平复,渐渐地再度失去了意识。
我看不见了。
我被岳清音救了过来,可是醒来时迎接我的只有一片漆黑。我听见身旁有好几个声音,床边最近的一个声音低吼着,道:“岳老大!丫头的眼睛究竟要怎样才能治好!需要什么药!需要什么药!你说!哪怕是要阎王老子的眼珠子来换,田某也会弄了来!”——是田幽宇,他回来了。我这眼睛瞎得还真是时候,终于不必再被迫去看自己不愿看到的人,老天总算让我心想事成了一回,是不?唇角弯起个嘲弄的笑。
岳清音冷冷的声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响起:“岳某正在找寻方法,田公子你最好安静些,莫要惊扰到灵歌。”
手被狠狠握住,田幽宇的声音响在耳边,低声地道:“丫头!说话!丫头!”
我笑:“田公子,你弄疼我了。”
田幽宇根本没听进去我说了什么,粗糙的大手一把捏住了我的脸蛋子,狠狠地揪了揪,咬着牙道:“你个臭丫头!才多久未见便给我出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欠揍!”
我只是笑而不语,听得岳清音冷冷道:“舍妹有病在身,田公子自重!岳某要为舍妹诊治,请田公子暂行移驾。”
田幽宇鼻腔内哼了一声,用力攥了攥我的手后方才放开,衣袂声响起,床边已是换了人,微凉的指尖抚上我的眼皮,轻轻地将上下眼睑拨开,如此一来我便更真实地体验到了自己的眼睛大张着却什么也看不见的惊惧感。我的身体骤然一僵,死死地咬住了下唇,若不是被这微凉的手及时按住了肩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起身冲下床去让自己到房外乞求光明。
“灵歌,”岳清音声音低冷中带着几许严厉,在我耳边令道,“失明只是暂时的,为兄定可医好你的眼睛,不许慌,不许怕,听到了?”
我点头,抓住他按着我肩头的手,努力微笑:“哥,别告诉爹,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岳清音反握住我的手,沉声道:“爹不知此事,今早已经出发往各地巡查去了。你只管安心养着,其余的事皆莫操心。”
“哥,姨母她怎样了?”我问。
“她老人家身体上也无碍了,只是同你一样,暂时不能视物。”岳清音另一只大手盖在我的眼睛上,令我闭上了自己已成了无用摆设的这对瞳子。
“她现在何处?”我侧耳听了听,照姨母的性格,此时只怕是要大吵大闹不肯干休才是。
“她在你的房内,姨父同表兄伴着她,你无须操心。”岳清音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似是想阻止我不能停下转动的心思。
“那,这里是?”我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身上的被子,不似自己的。
“是为兄目前的房间,”岳清音沉声道,“在这件事解决之前,你暂时便待在为兄这里,为兄去书房睡。”
我想了想后又道:“哥,欢喜儿放出来了没有?他娘还病着呢……”
岳清音既恼火又无奈地道:“欢喜仍在牢中,他娘也无碍,为兄已另派了两名丫头去照看了——这些你都不必再惦记,全部交给为兄处理,可听进耳里了?”
我低低笑着摇摇他的手,轻声道:“哥,你若不让灵歌想些什么,灵歌是会怕黑的……”
岳清音半晌没有吱声,只伸了大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淡淡道:“怕什么,为兄在。”
短短的六个字,仿佛一剂强力的镇静剂,令我原本难安的心绪很快平复了下来,柔柔笑道:“哥哥也不必焦急,灵歌只是一时不大适应,现在好多了。”
岳清音没有吱声,只伸手将我扶坐起来,在我身上披了件外衣,而后低声道:“莫动,为兄要用针炙。”
放心地点点头,一动不动,一时只觉太阳穴处传来一丝刺痛,紧接着脑袋的其它几处穴位亦一一被用了针,听得田幽宇在床边问道:“丫头这眼睛究竟是何毒所致?”
岳清音沉声答道:“甘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