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把桌上的糖醋鱼生硬地推了推,好像怕他没有看到一样。
这五年,郑伟琛眼看着父亲一日比一日苍老,以前那张写满“阶级斗争”的脸,写满了“霸权主义”的脸,现在刻上的都是一个老人花甲之年的孤独。
有时候,郑伟琛甚至有些怀念那个天天把“子不教,父之过”挂在嘴边,时时把棍棒举在手上的那个严父。
虽然年轻气盛时,他对父亲气过、怨过、叛逆过、反抗过,但他始终知道他们是至亲,血脉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液,就算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他相信,向来霸道的父亲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打骂他,肆无忌惮喊着——
“你要是还想再叫我一声爸,就跟那个女人断绝来往。”
“你给我滚!你!你……走了就别回来!”
“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是死是活,你毁在那个女人手里,都跟我没关系!”
他摔门就走,断绝关系的话张嘴就说,根本不顾及父亲的感受,因为在他心中父亲的肩膀虽然瘦削,却没有什么事是他无法承担的。
他以为没有什么可以击垮父亲的坚韧和强势,却忘了再坚韧的男人也是人,是人都会有不能承受之痛。
想起几天没回家吃饭了,虽然没有什么胃口,郑伟琛还是坐在饭桌前,陪父亲吃着饭,聊着天,“爸,叶正宸又推荐了个精神科的医生,美国回来的,明天我请他来家里给妈看看。”
“哦,好!”父亲连连点头,“你妈的病情最近好像又严重了,刚才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可能是暂时情绪不稳定,过几天就好了。刚才我跟她聊天,她又想起很多事。”
“是吗?那你没事儿多回来陪她聊聊!”
“嗯,等我忙完手上这个案子,我就搬回家来住。”
“回来住?什么时候?我让小吴给你收拾下房间。”
他已经很久没在父亲脸上看见这么真切的欣慰和期待了。
“这个月底吧。”
父亲低头吃饭,吃得比刚刚快了许多。
吃了几口饭菜,郑伟琛想起件事来,“爸,我听到外面很多人在传我要和乔欣韵结婚了。”
父亲愣了愣,“不是吗?今天早上小乔来看你妈妈的时候,还说你们现在交往得很好。你乔伯父也说你们很谈得来,小乔对你特别满意,想早点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这次换郑伟琛愣了。
很谈得来?!
上次两家长辈安排他和乔欣韵相亲,他推不掉,就去应付了一下。他很坦白告诉乔大小姐:“对不起!我最近几年没有结婚的打算。”而她笑答:“那正好,我也没有!”
如果这样的对话是谈得来,那么他们还真是谈得十分默契,甚至相见恨晚。
至于结婚,他现在回想一下乔欣韵当时有点狡黠的笑意,有所领悟,估计乔大小姐是打定主意拿他挡桃花。
既然两家是世交,他帮她挡挡倒是无所谓。可是,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结婚”,她这么做委实不太厚道。
况且,今非昔比。他有机会见到她,一定要向她更正一下——他最近有了结婚的打算。
“你和小乔……”父亲试探着问。
郑伟琛斟酌了一下,回答:“我对她还不太了解,没考虑过跟她结婚。”
“哦,也好,多了解了解也好。”
简葇跟着岳启飞在S市招摇过市了几天,总算没白费力气,各大媒体娱乐版都或多或少可以瞄到她的倩影。她的微博关注度更是打了鸡血似的往上蹿。
连续三天,她的手机响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频繁,远在多伦多的妈妈、妹妹频频打电话求证真假,就连圈里挺了解她个性的姐妹也打电话来询问她和岳启飞是不是来真的,其中自然也包括骆晴。
骆晴打电话的时候,简葇刚接到威爷的通知,《似水流年三部曲》的试镜改到了周四上午,也就是明天,岳启飞正好也没事了,于是他们收拾行囊打道回B市。
正在去机场的路上,骆晴的电话来了,她的讲话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直接,“你真跟咱们公子哥搞上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梦中情人再折腾折腾呢。”
在小憩中被电话惊醒的简葇半天才想明白骆晴的梦中情人是谁,心里默默回答:我其实还真是想再跟你梦中情人折腾折腾,可不知道为啥,自从我来了S市,他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我严重怀疑他另结新欢了。
“你不是说你对那个会喘气的‘情趣用品’没什么感觉吗?这会儿有了?”骆晴的嗓门本就很大,今天尤为明显的大。
简葇偷看一眼与她并肩坐在车后座的岳启飞,抹了一把冷汗,“这两天《似水流年三部曲》要定女一号,我这是把握机会提高自己的曝光率,让导演和投资商多关注我一下。”
“哦,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太阳真打西面出来了呢。”
听出骆晴的心情不错,简葇心情也大好,没跟骆晴绕弯子,直接问:“那件事,你还别扭不?”
“嗄,早过去了!前几天我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特别扭。他跟哪个女人我都不当回事儿,偏偏他和你……我就觉着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唉,可能你是我姐们儿,我明知道这事儿不怨你,就是心里堵得慌……”
简葇很能理解,这感觉就像郑伟琛招惹多少女人,她都能忍,要是招上她的宝贝妹妹,她阉了他的心都有,除了舍不得简婕受伤害,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怨恨。
不管怎么说,骆晴心大能想开就好了,她心里的愧疚多少减轻一点。
闲扯了几句,简葇挂了电话,冷不丁听见岳启飞在旁边来了一句,“会喘气的‘情趣用品’,我一心待你如初恋,你待我如‘情趣用品’……”
“呃,你别误会,其实我的重点是在‘情趣’两个字上,其他的形容词都是修饰、修饰。”
面对她的一脸谄媚,岳启飞又回味了一下,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
足见他一时没有分清楚,“情趣”和“用品”究竟哪个是形容词。
从机场回到家,已经很晚。
简葇捧着手机满屋子晃悠,等不来想等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联系她了,一颗心就像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记得她和郑伟琛刚交往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拿着手机满屋子晃悠,一颗心如浮游生物,飘来荡去。她好容易下定了决心打给他,十次有九次是接不通的,终于打通了一次,他也是压低声音说了句:“我一会儿打给你。”便挂断了。
所以,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她绝不会打电话给他。
后来,她养成了习惯,她会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随时可以接电话,就算演戏时再入戏,只要导演一喊“卡”,她马上看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生怕错过了等待的电话。
等待有时候真的挺煎熬,但每次看到手机上显示着他的名字,所有的煎熬都被兴奋稀释……
那就继续等吧,她就不信他不会打!
她丢了手机,爬上床睡觉。
正翻来覆去,沉默了许久的手机响起,简葇抱着被子就去拿电话。
结果,电话又是威爷打过来的,千叮万嘱她睡足美容觉,明天打扮光鲜亮丽去试镜,啰嗦了好一阵,他才说到重点,那就是别忘了跟“衣食父母”把关系搞好,免得出岔子。威爷的暗示她岂会不懂:她去S市这几天,和岳启飞这动静闹得有点大,万一因此惹毛了真正能挺她上位的“踏脚石”,她肯定会摔得很惨。
简葇深深以为威爷说得有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经纪人,思虑周全,处理问题也比她这个缩在蜗牛壳里等着别人戳的方式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