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寺里,把王慎给朕叫过来,让他到东阁那边见朕。”陈谨看他出去,便指派了一个小黄门道:“你就去走一趟吧,把王常侍请到东阁上头去。腿脚麻利些,要叫陛下多等了一刻,便是你的罪过。”
皇帝登楼远眺,天际一片寡淡云层,其下微微散射出斜日的金红光泽,映着点点灰色薄云,如视片片龙鳞一般。宫城前的隐隐南山,影廓已经不如春夏时清晰,想来其上的草木也多已凋敝。一时但觉流年似水,一逝匆匆,望着阁下五色菊花,扳指一算,才想起明日便是重阳佳节。因今秋多事,自己早有敕令,重阳不宴,是以宫内并未像往年一般大肆采备,不过端了几盆菊花映节。又忽而记起竟显年间的一次重阳,自己与顾思林一道登高,竟爬到了南山山巅,其日天气晴好,可以遥望到红色宫墙,下得山迟,还心中忐忑,生怕误了宫中的晚宴。彼时二人还皆是英俊少年,现下再想起却只觉已如隔世。心中正微有慨叹,便见王慎已经从楼下匆匆绕了过来。
王慎上楼向皇帝行过礼,皇帝问道:“三司那边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王慎想了想,小心答道:“臣听说他们是将张尚书、杜尚书和旁余人等分开来查核的,至今并未有什么大的进展。”皇帝点头道:“朕知道了。太子那边又如何?”王慎答道:“殿下一切安好,请陛下放心。”皇帝又道:“他向你问过了什么没有?”王慎道:“殿下并未说什么。”
皇帝笑道:“不哑不聋,做不得阿翁,朕便信了你的话。太子这几日还肯吃饭吗?”王慎答道:“殿下都是按时进膳。”皇帝点头道:“那就好,明日你去吩咐御膳房,叫他们多做几道太子平日爱吃的菜,给他送去。”王慎愣了片刻,方跪倒谢道:“臣代殿下叩谢圣恩。”皇帝放眼东眺,半晌方道:“去吧。”
重阳当日,不过大清早,满街里便都是穿戴鲜明、头插茱萸的男女老少,户户皆携着饵饼食物,预备入寺进香,兼赏玩秋景。相形之下,宫内却是要冷清得多,部衙也并不散假,只是众官员无论品陟,皆有一份御赐的重阳糕和茱萸,也算是应了节。定权没用早膳,直睡到近午方起。阿宝服侍他穿好衣服,方洗过了脸在漱口,便见王慎和吴庞德穿戴得齐齐整整进院。身后跟随一列随侍,手中皆提携食盒,甫至院门,肴核香气已经溢散。王慎随即吩咐于院中摆开筵席,定权见众人忙着排杯置盏,不由皱眉问道:“这是做什么?”王慎也不答话,等待菜肴皆已摆放好,方与吴庞德一同倒身下拜道:“臣等叩贺殿下双十华诞,恭祝殿下福祚绵长,鹤寿千岁。”
定权这才想起今日已是重阳节,愣了半晌,才慢慢走至桌前,只见桌上满满地排列着糟醉蟹、荷花鱼丸、琉璃藕片一类的内制菜肴。当中一盆重阳糕中,只放着石榴和银杏,却没有自己素来不喜的枣和栗子,不由轻轻一笑。王慎瞥见他神情,于一旁笑着解释道:“这是陛下昨日亲口吩咐了臣,尽是拣着殿下喜欢的东西,今日一早御膳房十几个灶台一齐出伙,做得了便立刻给殿下送了过来。”没待他说完,定权脸色早已煞白,指着桌上问道:“这不是你们安排的?”二人互看了一眼,王慎才笑道:“没有圣旨,臣怎敢动用这些上用的东西?殿下最喜欢宫中的琉璃藕盒,这是今日清早,方从御苑中起出的。殿下尝尝,可还是那个味道?还有那壶蔷薇露,陛下知道殿下酒量浅,特别叮嘱了这个……”定权低声道:“王常侍,不要说了。”
王吴二人面面相觑,便见定权撩袍朝北跪地,恭恭敬敬三次叩首,道:“臣遥叩陛下雨露天恩。”站起身来,又对王慎道,“陛下赐宴,臣衔感涕零,不能亲面谢恩,便烦请王常侍替我回禀转达。”王慎忙道:“臣定将殿下的意思上报于陛下。殿下快请入席,顾娘子也快请,臣把盏为殿下贺。”定权微微一笑道:“王翁,这几日本宫的脾胃不好,吃不进东西,更不要说是饮酒了。本宫此刻觉得头晕,想是夜里受了些凉,便少陪了。”说罢便转身入室。王慎跟入,直追到他床前,急道:“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定权踢掉了鞋子,面向墙躺着,也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