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多呆一刻,更不想听到坠娘的哭喊与悔恨,便转身往牢门处走去,边走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容太妃!”他狠狠咬出最后三个字。
坠娘却死死将圣旨护在胸口,凄然地请求道:“殿下杀了我吧!”
“杀了你?”臣暄双目更为赤红:“我的确是想杀了你,千刀万剐也不解恨。但是父皇下了旨……还有鸾夙,若是她在,也不会同意的。”
臣暄强忍着胸腔中袭来的剧烈疼痛,冷冷道:“你以为你能轻易去死吗?你到了黄泉路上还有脸面见父皇吗?容坠,你应当好生活着,享受锦衣玉食,忍受三千繁华。这才是你的煎熬!”
臣暄沉稳地抬起右手指向坠娘,恶狠狠续道:“你若斗胆寻死,便是抗旨不尊,你那几个旧相好就等着挫骨扬灰吧!”
臣暄一脚踹开牢门,疾步而出。宗人府大牢之外,刑部和礼部已跪了一地,上至尚书,下至理事官,齐刷刷足有七八十人。
臣暄停下脚步,肃然地瞧着他的臣民,冷冷道:“好生照看容太妃,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两位尚书大人便自行摘下乌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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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元年,五月初四,北宣太子臣暄继位为帝,改元“晟瑞”,取“日盛祥和”之意,时称“晟瑞帝”。
翌日,晟瑞帝臣暄颁下诏书,加封靖侯臣朗为骠骑将军,统掌兵权,并册封朝中几位重臣。此外,重提修建忠烈祠之事。
臣暄的想法很简单,修建忠烈祠、为凌府翻案,本就是他曾答应鸾夙的事。当时进行得虽然艰难,到底还是有了进展。然而因着他与鸾夙去了一趟南熙,返回北宣后又遇上父皇遇刺之事,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了。
如今,逝者已不可追,他唯有把握来者,极力践诺。这亦是他在宗人府大狱见过坠娘之后,更加坚定的信念。
无论鸾夙是否会回来,是否已离不开聂沛涵,他们绝不能重蹈上一辈的覆辙,再发生一次如父皇与坠娘那般,生离死别的悔恨与遗憾。
鸾夙,如若听闻他继位登基的消息,又会如何想呢?是心痛?是思念?是担忧?还是一听了之?
经过这重重打击,臣暄已然猜不准了。
第一次早朝,便在臣暄这复杂的心绪中,平稳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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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为何突然颁下旨意,册封微臣?”朗星在散朝之后单独求见臣暄,面上尽是不解之意。
“咱们兄弟二人私下相见,不必拘礼。朗弟还是唤朕皇兄吧。”臣暄一改白色衣衫,将一袭明黄龙袍穿得挺拔英武,宛如神祗:“你只是请求永不封王,并未说过不掌兵权。”
朗星一派为难之色:“微臣……”刚说出这两个字,他便看到臣暄不悦地挑了挑眉,只好改口道:“臣弟出身卑贱,掌了兵权难以服众。”
“此事你无需担心,”臣暄道,“虽说自古军权等同于皇权,可总要有个知事之人帮着打点。你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臣暄目光坦荡地看着朗星,将一片信任投射于他:“朕信你,也信鸾夙的眼光。”
提起“鸾夙”二字,两人皆沉默了。半晌,朗星才试探地问道:“还没有她的消息?”
臣暄摇头:“如今哪里顾得上……聂沛涵捂得很严。”
朗星不敢再问,怕加重臣暄初初登基的负担,只好硬将话题过度到政事上来,再问道:“皇兄下一步有何打算?”
臣暄闻言苦笑:“千头万绪,尚未理清。”
朗星有些吃惊:“那日在……在父皇榻前,皇兄不是很有把握吗?”
臣暄无奈地摇了摇头:“难道我要说我挑不起这担子,让父皇不能安心吗?”他用了一个“我”字,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我这太子是如何来的,不过是靠着兄弟们拼命,打来的而已。若说治国……我自小便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臣暄说的是事实,他是作为镇国王世子长大的,从小所学,皆是身为人臣的行止。而他生性混世,况且年少时还轻狂风流。虽然后来跟着父亲举事,所听所学也都是如何打天下,而非如何治天下。
臣暄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所长。
身为臣子是他的强项,只因他真心崇敬自己的父皇;打仗也是他的强项,只因他从小在军中长大;更甚者,吟诗作对、风花雪月亦是强项,那他从前用惯了的这种风流手段。
只是如何做一位明君,要如何独自面对这万里山河,在失去父亲臣往的指导之后,臣暄是迷茫的。
不是怕,而是迷茫。于治国,于爱民,他到底还是经验欠缺。他所擅长的,一直是带兵打仗,耍耍风流手段,亦或是在人前演演戏;最进一步,便是猜度人心,设下陷阱迷局。
可若为君,仅仅有这些能耐还远远不够,单就如何平衡这朝中关系,便是一门大学问。臣暄虽自负,到底也有这份自知之明。
只是北宣江山是他父子两人辛苦打下的,无论如何艰难,他都要咬紧牙关坚守下去。若是连北宣江山都丢了,莫要说愧对列祖列宗,他又拿什么再去抢回鸾夙?
届时即便鸾夙愿意回心转意,他也给不起了。
想到此处,臣暄只得硬起心思,对朗星道:“如今唯有走一步说一步。这帝王滋味,也不是好受的。”
朗星闻言笑了笑:“若是皇兄想当个昏君,倒也容易得很。偏生皇兄想当一代明君,那便麻烦了。”
臣暄低首看着身上这一袭明黄龙袍,自嘲地笑道:“还真是穿不习惯。”
而然只这一句,朗星却又想起了什么,敛去笑容,正色道:“皇兄,这几日朝中有不少人到我靖侯府上,打听你立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