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暄没有答话,只淡淡道:“我让坠娘把拂疏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送去哪儿?什么意思?”鸾夙颇为吃惊。
“给她寻了户官宦人家做妾室。”臣暄回答。
鸾夙闻言心中一凉:“是我害了她。”然而转念一想,拂疏在闻香苑内名头响亮,若当真赎身出嫁,院内怎会不知。鸾夙立时明白过来臣暄是诓骗自己,啐道:“你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拂疏还在闻香苑。”
臣暄只评价拂疏道:“她心术不正。”
鸾夙并不会猜度人心,也无法否认,只得回话:“坠姨是你的人,闻香苑也是你的,这院中的姑娘你如何安排,我无权说话,也不敢说话。”
臣暄见鸾夙这副乖顺模样,便又看了看手上信笺,道:“也不知是谁,在信中说自己‘酒入愁肠、悔不当初’,还信誓旦旦说要‘从此一心追随,绝不再自作主张’……”
这次轮到鸾夙疑惑了:“咦?这是谁说的?”
臣暄立时看向她:“你说是谁?”
鸾夙立刻摆手否认:“这可不是我说的!”
“难道是我说的?”臣暄将手上的信笺递给鸾夙:“你自己瞧。”
鸾夙打开信笺一看,字迹与她如出一辙,写信之人亦是站在她的立场所写。这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尽是自责与反悔之意,歉疚之情跃然纸上,姿态放得极低。鸾夙已想到是哪里出了岔子,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道:“仿得真像!情长意切,文采好极!”
臣暄苦笑摇了摇头:“我还道你如何开窍了,也有这样服软的时候,原来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他看向鸾夙,再问:“你在信中写了什么?”
“语多难寄反无词。”鸾夙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如实相告。
臣暄在口中喃喃重复一遍,面上才露出半分笑意:“也不错。”
鸾夙听闻臣暄的评价,自觉对方气焰嚣张,忙泼冷水:“原就是你自己小气,哪有为了这种事发怒的?我本是一番好意,换做别人欢喜还来不及……”
“我不是别人。”臣暄打断鸾夙的话。
这一句将鸾夙呛得再无话可说,白了臣暄一眼垂眸不再言语。
臣暄见鸾夙一副委屈受气的模样,缓缓无奈摇头:“受你一次救命之恩,便再也拿你没了法子。你记得日后切莫擅做主张便是。”
鸾夙轻哼一声,反驳道:“你只知道生我的气,那日我排舞亦十分卖力,却不见你夸赞一句,满心满眼皆是恼我。”
鸾夙这样一说,臣暄才微微噙笑,点头道:“唔……那日的舞……看着还凑合。”
鸾夙撇嘴摇头:“是你不懂欣赏。”
臣暄轻轻挑眉:“我如何不懂欣赏了?不过就是洋河之中一尾金鱼游来游去而已。”
鸾夙已气得咬牙切齿,跺脚道:“你再乱猜!”
臣暄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不住点头道:“好,好,也让你受受气,咱们算是扯平了。”
鸾夙见臣暄笑得不可自抑,终是忍不住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薄怒道:“堂堂世子忒没风度,欺人太甚!”
臣暄捂着胸口笑得更加恣意,半晌方道:“我逗弄你的。你那一支舞跳得不错,我品出来了。”
鸾夙不信:“你诗词曲赋精通,琴棋书画精通,难道连舞也能看出好坏真意?”
臣暄悠悠一笑,谦虚回道:“诗词曲赋略知一二,琴棋书画只品不精。至于舞吗……肤浅的能看,太深奥的亦看不懂。”
自己费心编排的舞被臣暄贬嗤,鸾夙顿觉恼怒泄气。她原本的确存了心思欲让臣暄品鉴一番,却被他说成是“肤浅”之作,纵然知晓其中有几分打趣的意思,鸾夙仍觉气不过。
臣暄见自己已在鸾夙面前扳回一局,亦知见好就收。他缓缓走到案前,取过一张宣纸摆在桌上,用镇纸压好,才对鸾夙招呼道:“过来磨墨。”
鸾夙心不甘情不愿地为臣暄做了“磨墨书僮”,伺候了半晌却见他提笔不动,似在沉思。鸾夙不耐地催促道:“世子快写吧,我磨墨手酸。”
臣暄无奈,这才一气呵成挥就了一首七言律诗。他自己细细审了一遍,并未改动一字,才交由鸾夙,浅笑道:“你来拟个题。”
鸾夙最头痛起题,却仍旧好奇地接过宣纸细细读来:
“今有佳人步生莲,鱼龙一舞暗盈香。
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
来似烟雨拂花影,罢似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世间从此无芬芳。”
鸾夙惊叹于臣暄此才,却更为其对自己舞姿的夸赞而动容感叹。她抬首再看臣暄,但见对方正云淡风轻地瞧着自己,笑道:“我的表字是‘存曜’。”
表字大都是亲近之人才唤,鸾夙有些不解臣暄为何突然提起。然而再低眉读了纸上的诗句,却又明白过来。这诗里有一句,正是将他与她的名字都写就其中:
“曜如羿射九日落,动如鸾凤凌云翔。”
她是鸾夙,亦是凌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