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浅韵照旧做完了差事,抱着一把新鲜的菖蒲、艾叶,挨个房门插上。这是端午节的习俗,节前节后,阖府上下每日都要插艾叶,而且必须是当天采摘的新鲜艾叶。
走一路插一路,待行至竹影的屋子前,浅韵有些犹豫,又想着这时辰他应该在出岫身边当值,便也释然一些,从怀中抽了几把艾叶往他房门上插。
艾叶刚插好,却被突然响动的房门开合给摇掉了,只见淡心红着眼眶从竹影屋子里走出来,瞧见浅韵站在门外,立时一惊,手足无措地垂下头去:“浅韵姐姐。”
自从浅韵被贬斥为烧火丫鬟后,她与淡心便再无过密交情,其实淡心倒如往常一样,是浅韵自己刻意疏远了。一则是因为她如今成了三等丫鬟,有了距离感;二则也是因为……竹影。
想到那个人,浅韵眼皮一跳,轻轻对淡心颔首。淡心瞧见地上掉落的艾叶,连忙俯身拾起,勉强笑道:“方才来与竹影说几句话,有了些争执,教姐姐看笑话了。”
浅韵摇了摇头,正欲回话,但听屋内紧接着传来一声询问:“浅韵?”话音刚落,竹影已大步从屋子里走出来,神情还有些尴尬。
浅韵又瞥了一眼淡心,率先开口:“今日端午,我来插艾叶,不妨碍你们了。”
“没有的事,”竹影闻言连忙解释,说话也蹙了眉,着急地道,“你不要多想,我与淡心是……”
“浅韵姐姐!”此时淡心突然打断竹影的话,开口道:“夫人那里还有我的差事,我就不与你多说了,先走一步。”
浅韵点头,目光落在淡心落荒而逃的背影上,对竹影幽幽叹道:“淡心是个好姑娘。”
竹影面上划过一丝黯然:“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连主子都看出来了,他临终前还说……”
“主子说归说,嫁不嫁是我的事。”浅韵将视线转到竹影身上,语调平淡没有起伏涟漪:“主子临终前还说让小侯爷带出岫走,可她却执意留下。可见主子的遗命,也不是都要遵守的。”
“浅韵,你这是何苦……”竹影平日总是沉默寡言,这一次却破天荒地剖白道:“若是从前,你愿意守着主子也就罢了。如今他已故去,你又遭到贬斥,若是嫁给我,夫人看在侯爷的面子上,定不会让你再吃这苦头。何况,你我也算自小一起长大……”
“你与淡心才是青梅竹马,我自小侍奉在太夫人身边,你是一直跟着侯爷……”浅韵断然否认,终究还是痛下决心道:“自太夫人将我拨来知言轩当差,我便将自己当成是主子的人了,太夫人也是这般教导我的。如今主子去了,我自然是……终身不嫁。”
终身不嫁!竹影大惊:“浅韵!你若不喜欢我,我定不纠缠,你实在不必找这种借口,这太……残忍。”
“不,这并非借口。”浅韵疏离淡漠的眼神忽而浮起一抹哀伤:“我知道,是我异想天开,主子喜欢的是出岫……我总想着只要能一直服侍他,偶尔得他垂怜,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我的心跟着死了,纵然没这名分,我也决意终身不嫁。”
之所以终身不嫁,只因在浅韵心里,她早已将自己嫁了。踏入知言轩的那一日,一袭白衣的谪仙曾笑着问她:“从今往后,你就叫‘浅韵’如何?”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已将他敬若神明,祭上了自己的全副身心。
“浅韵……”竹影只觉心里阵阵抽痛,为了她口中“终身不嫁”这四个字。他喜欢这冷冰冰的女子已许多年,他一直克制着,也想过有朝一日求主子做主娶了她。
谁曾想,她竟痴心执着如斯!终身不嫁,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又是何等残忍!
“是我不好,辜负了你。”此时但听浅韵轻轻一叹,再次看向淡心离开的方向,道:“我看得出来,淡心喜欢你。即便没有主子,就算为了我与她这场姐妹情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让她伤心。”
“那你就要将我推给淡心?”竹影有些光火,蹙眉质问:“淡心喜欢我,我就要接受她?我喜欢你,你就不能接受我?为了你二人的姐妹情分,你要把我推出去?”
听闻此言,浅韵只低低垂眸,似是被怀中的艾草气味熏出了眼泪,忍着道:“淡心只是其中一个缘由,最主要还是我不喜欢你。”
一声苦笑传来,竹影轻轻摇头叹道:“你可知淡心今日来找我做什么?”他摊开左手掌心,其中搁着一个红绳编织的同心结,殷红得异常精美:“她将这东西给我,祝你我永结同心。”
“淡心她……”浅韵看着眼前的同心结,只觉嗓子一干,已说不出话来。
竹影便再次叹气:“你与她姐妹情深,她又何尝不是?你素日里待人冰冷,她又岂会没有傲骨?淡心淡心,她叫这名字,心里的骄傲只比你多,不比你少……”
竹影缓缓握拳,将掌中的同心结收紧,最后苦涩一笑:“淡心不会领你的情,也不会再喜欢我……你们姐妹两不必再推来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