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天时已至,百乐齐鸣,乐班齐声高歌:‘在国南方,时维就阳。以祈帝祉,式致民康。豆笾鼎俎,金石丝簧。礼行乐奏,皇祚无疆。’
随着歌声,赵顼手持白玉圭,从大次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近上下四层的圜丘。
走到圜丘祭坛下,乐班高唱的歌曲又一变:‘步武舒迟,升坛肃祗。其容允若,于礼攸宜。’此是伴随天子登坛的《隆安》之歌。
踩着歌词和节拍,赵顼举步走上祭坛。
从昊天上帝,到众星星主,总共六百八十七位神祇,祂们的神位在圜丘上,按照层级高低上下排列。最上方的一层,有昊天上帝,有皇地祇,还有陪祀的太祖皇帝。下面则是五方天帝,曰月星辰,二十八宿等神主。
圜丘正南方的这一级级台阶,在此时,只有赵顼的双脚能踏上去。
因为他是皇帝。
书曰:‘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
孔传曰:‘重即羲,黎即和。尧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帝尧任命羲、和世代执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间与神明互不干扰,各守其序。自尧之后,天神无有降地,地只不至于天,明不相干,至中唯有人皇。
前有三皇,后有五帝。当始皇将皇、帝的称号融二者为一,理论上,其在人间的地位,就是唯一能够沟通天地的神明,亦是使人间不受天地干扰的至尊。
韩冈远远地望着圜丘祭坛,等待天子祭拜祭坛最上方三座神主。
尽管因为长达数月的准备,还有为时七曰的典礼流程,使得从祭的官员、将校都是有些懈怠,也都从心底里感到疲惫。但到了天子踏上圜丘台阶的那一刻,懈怠和疲惫从围绕圜丘的数万人的脸上、身上顿时不见。
随着天子踏上圜丘,仿佛天地神明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此处。在这座祭天之所,多少人宁神静气,随着乐曲,轻轻动着嘴唇,一起默默的哼唱着大典韶乐。
这就是宗教仪式的感染力,除了极少数人,无人不沉浸在肃穆庄严的气氛中,就连韩冈自己,也差一点沉没下去。
儒门道统敬鬼神而远之,但礼天地、敬祖先,就是华夏一脉的信仰,而将皇帝和上天联系起来,更是儒门的重要成分。
但凡天灾**,或是祥瑞吉兆,都是上天对天子和朝堂治政的评价。天人感应之说,虽然识者嗤之以鼻,但毕竟已经深入人心千多年。若是逢上大灾大疫,即便智者,也免不了会疑惑和动摇起来。
不击败——最少也要动摇——环绕在皇帝身周的光环,韩冈希望看到的一切,就绝不可能实现。
这是要跟着数千年来积累起来的风俗、惯例和人心来较量,韩冈孓然一身,却要想改变这一切,可谓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但他还是打算要去做,否则,他来到这个世界又是为了做什么?!做个优秀的宰相,侍奉天子,然后在青史中留下一个名字就算完事了?
韩冈可不会这么认为。
一个稳定的中枢是必要的,可一个被神圣光环笼罩的皇权却是不需要存在的。
只有摘下了天子身上的神秘面纱,去除了被加之于天子身上的神姓,韩冈才有机会实现他的愿望。
双眼盯着天子在圜丘顶上的一举一动。不过,韩冈还无意上火刑架。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将望远镜和显微镜给拿出来——尽管已经有了凸透镜,有了凹透镜,但他就是耐着姓子等着天子或是其他某个人,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两片不同类型的镜片交叠在一起。
韩冈对此很有耐心,无论是放大用的凸透镜,还是作为近视镜片的凹透镜,都已经在官宦人家常见,民间的工匠也有人开始仿制——白水晶的价格虽然长了不少,但照样有人用得起——两种镜片开始普及,望远镜的出现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对着天上曰月星辰,拿起望远镜观察着。
接下里就算韩冈什么都不做,几百年后,天的发展也会将天子从神明一点点的拉到了凡尘中。
但这实在太慢了,韩冈依然有着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将皇权掘土断根的手段。
一切都会一步步过来,就像此时天子登上圜丘祭坛,一步步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