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琛才没他那么纤细的性子,张口就道:“胡人也罢,汉人也罢,草民都跟牛羊一样。天下安定时,耕织奉养,繁衍生息,谁管皇帝是谁来当?天下大乱时,仓皇四逃,能安居处便能寄身,谁问是胡地还是汉地?开口问的,都是执鞭放牧的人。这些人就更简单了——英雄逐鹿,成王败寇。不是胡人一统了汉人,就是汉人一统了胡人。到那个时候,要么成为一家,要么死光一家,就更没什么好分彼此的了。”
卢轩笑着摇摇头,知道他素来如此,也不以为忤,也不试图教导。看秦淮河岸酒旗招展,浓酒笙歌,美人如玉,已将惆怅抛开,道:“我去喝酒,你呢?”
“逛街。”
两个人就在朱雀桥边分道,各自寻欢去。
没了卢轩在一旁败兴,崔琛也难得少年心性了一回。左手挥着小摊上买来的山寨版麈尾,右手攥着冰糖葫芦,脑袋右边还扣着个饕餮面具,优哉游哉的在街上晃荡。
看谁不顺眼,就把塵尾往胳膊上一搭,叼着冰糖葫芦,拉弹弓射人脊梁。射完了面具一拉,换个地方继续玩。
热闹凑得很是尽兴。
不知不觉便到了秦淮河南畔。看到前面小摊上有萱草麦秸编织的精巧小玩意,又凑过去挑选。
挑来挑去,就选了一只草蝉。挂在衣扣上,左右一瞧。草蝉精巧生动,寓意也好,可堪把玩。就随手丢下几枚铜板。
小贩目瞪口呆,还是没忍住,叫住他,“这位小哥……”
崔琛挑着眼睛瞪回去——别惹我。
小贩擦擦额上的汗,倍觉尴尬,“小哥看着不像本地人……这东西大约小哥没见过。它……它是用萱草编的,萱草又叫宜男,因此这蝉——也叫宜男蝉。”
小贩:该明白了吧少年!
崔琛眯眼点头:宜男。不错,不错,讲头也很好。
小贩见他越发得意,实在无奈了,“这宜男蝉……是孕妇才带的。”
——是给孕妇求子用的啊少年!
崔琛:-皿-!!!
崔琛砸完了摊子,心情还是不爽快。留一个私兵善后,便扬长而去。
走到灯火阑珊处,便见前面墙下一棵歪脖子柳树。月上柳梢,清风徐来。树下站着个小姑娘,穿戴白狐绒披风,锦衣绣鞋。手里捉一枝梅花玩,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姑娘面色粉嫩,眉目柔婉,娇憨可亲。正是王家阿狸。
崔琛就勾唇一笑。先前被煞到的兴致立刻再度鼓满。
谢涟的未婚妻?在骗我试试!
崔琛将脸上面具一拉,便绕到阿狸身后,跳出来。
阿狸一回头就看到一张狰狞的面具,吓得手里梅花立时便敲过去。
崔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含着笑,将面具缓缓的推上去。少年生得好相貌,英俊风流,五官深邃。那双灰眼睛天生带了七分邪气,正好勾人。嘴里说的也是调戏的话,“小娘子在等谁?”
阿狸:……世上怎么有这种熊孩子!
实在忍无可忍了。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阿狸问。
崔琛诚实摇头。已经做了手势,招呼随从准备马车麻袋,过来绑人。
阿狸不紧不慢的给他普及,“这里是秦淮河。当年东吴大帝孙权将秣陵改名建业,迁都至此地。军队就驻扎在这里。彼时孙权手下劲旅穿黑衣,因此这里也被称为乌衣营。后来这条巷子,就被叫做乌衣巷。”
崔琛点头,“嗯。这又怎么样?”
阿狸:“——就没人告诉你,乌衣巷是我家家门口吗?!”
她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就都有人冲出来。来的却不是崔琛的人。
他们每人手里一根护院棒,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照着崔琛就砸下来。崔琛没带刀兵,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不过片刻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阿狸早已经趁着崔琛躲闪时挣脱开,见崔琛被人反扭着胳膊压制住了,才不紧不慢的踱回来。
其实拿住了崔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他。
——丫头从小到大就没欺负过人。
但是崔琛实在太恶劣了,若无人管教,长大后必然欺良霸善,无法无天。像是左佳思哥哥那样的受害者,还不知道有多少。
偏偏他又生在世家,不比一般的市井流氓。日后必然手握重权,掌控生杀。是非教导好了不可的。
阿狸回想了半天电视剧和小说,脑子里终于一闪:对了,掌嘴打脸,这个最欺负人了。
她抬手就要扇崔琛一巴掌。结果抬了半天没扇下去。
……T__T打人实在太难了!
崔琛还是头一回吃这种亏,眸光如火,死瞪着阿狸。恨不能咬她一口。
明明自己才是居高临下的,阿狸竟被他瞪得心虚,好像自己真仗势欺人了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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