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头到老

咱们快睡吧。”

    S老师说：“好。”

    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不要问为什么睡得这么快，将近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好不容易躺下来了，不约周公，约谁？我可是想死他了。

    007///

    婚庆公司寄来了婚礼现场的录像光碟，我迫不及待地放来看。

    影像还没出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的音乐倒是先开场，我听了就道：“不能换个背景音乐吗？《结婚进行曲》也行呀。”

    音乐不好，后面剪辑得也挺乱，也可能是期望太大，所以失望也大。

    S老师没看完就回了书房，我硬着头皮等到屏幕出现“谢谢观赏”四个字后，关了电视，连碟片都懒得退了。

    过了几天，S老师递给我一张光盘，说：“去看看。”

    我疑惑地接过光盘问：“里面是啥东西？”

    S老师也没卖关子，答：“我们的婚礼现场录像。”

    我说：“不是看过了吗？”

    S老师说：“这个是我剪的片子。”

    我当时特别意外，S老师跟我同一个专业，这专业能学到不少东西，影视剪辑也是其中一项，可我当时不好好学，皮毛都没摸到。

    我颠颠地拿着光盘去放，背景音乐响起，《结婚进行曲》，我努了努嘴，有点小失望。

    可进行曲只播了一小会儿，电视屏幕里，迎亲队准备出发时，音乐停了，花车启动，有男人的歌声响了起来：

    昨夜的梦很美妙，星星都眨着眼睛在笑。

    看着你躺入我的怀抱，认真数着我的心跳。

    这首歌，我真是第一次听，视频下面有字幕，不论曲子还是歌词，我都没感觉到特别之处。看着花车队打着双闪灯在路上行进，我扭头看了眼S老师，他脸上表情平静，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男人还在唱：

    昨夜的梦我见到，流星雨划出爱的讯号。

    让我给你最紧的拥抱，双臂就是爱的轨道。

    我要穿越梦的虚缈，站在你面前大声的宣告。

    我想要和你白头到老，

    就算平平淡淡的也好，

    天天听着你在耳边唠叨，

    我还在你身边傻傻的笑……

    歌声唱到这里，S老师转头看着我笑，我真是强忍住才没哭。

    008///

    嫁给S老师后，我最难以忍受的事是，遇到S老师的学生，学生打招呼：“老师好，师母好。”

    同学回来聚会时会问：“S老师还好吗？师母。”

    就连闺蜜都不放过我，打电话来说：“我那个四级证书丢了，本来想让你帮我去学校再弄一个，后来想想，找S老师应该更方便更快捷，还不用麻烦你。我是不是很贴心呀，师母？”

    师母，师母，师母……

    这辈分一上来，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我抗议，让S老师想个办法，至少让他的学生不再叫我师母。

    S老师看了我一眼，很淡定地问：“难道叫师姐？”

    我晕，那他的学生不都知道我是他曾经的学生了？算了，师母就师母吧。

    009///

    我觉得有一句话形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好，那就是：距离产生美。

    没生活在一起前，我以为S老师虽然闷了点，但处事细致耐心，脾气也还不错。但是，生活在一起后，我发现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S老师爱较真，而我是个迷糊蛋。距离太近，两个人的各种短处、小毛病开始暴露。

    我又是屡教不改分子，提醒的次数多了，S老师也渐渐耐心尽失。于是，争吵只是早晚的问题。

    其实现在回头看那时的日子，应该算新婚磨合期，多是我大呼小叫，S老师偶尔回应两句，却能噎得我很快闭嘴，对，那应该叫斗嘴更合适。

    我写过一本书，叫《你若安好》。有些读者问我，静悠，男主莫怀远有原型吗？原型是你家S老师吗？

    答案是——当然不是。莫怀远帅气多金痴情体贴无私等等，优点无数，S老师一条都对不上，真的。

    可我记得很清楚，里面有一段写的是，莫怀远对女主说，要是吵架了，你不要走，我走就是了，因为只要你还在，我就能很快回来。

    这情节倒是有原型的。

    记不清那天我们为什么掐了起来，反正我的脾气就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S老师那天特别据理力争，摆事实讲道理，说着说着我的错儿就无所遁形。我脾气爆，可脸皮薄。吵到最后，我终于挂不住，摔门而去。

    听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挺伤心的，出了门也不管东南西北，乱跑一气。出来得太急，两手空空，没有钱包没有手机。天黑着，学校里有保安巡逻，肯定比校外安全。我不敢走太远，最后找了个石凳子坐下。

    还好是不冷不热的季节，半夜里，除了太静，没有讨厌的蚊子。

    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坐着，火气也慢慢消了。我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一来没钱，二来在这座城市里，认识的朋友没几个，半夜去叨扰人家肯定不合适。回去？不行，绝对不行，跑都跑了，再一个人厚着脸皮回去，以后还有什么威严……

    各种情况想了一遍才发现，我是真的没去处了，心里拔拔凉。正伤心中，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手电筒光芒刺眼。

    那人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声音很轻很轻地道：“老婆，走吧，我们回家。”

    我不动，他拉了几下，见我没有反应，终于叹了口气：“我本来是准备第一时间追出来的，可我怕越追你，你跑得越快，万一脚下踩空怎么办？所以我干脆拿了手机钥匙再出来。”

    “可下了楼，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知道你肯定跑远了，你又什么都没带，我只能到处找。我知道，你脸皮薄，如果我不找到你，你肯定不会自己回去。以后你看这样行不行，再吵成这样了，你就赶我走，反正我脸皮厚，出去转一转就回来了，不用你找，因为你在哪里，我肯定就会回哪里去的。”

    PS：小说有时候真的来源于生活，当然，高于生活。

    010///

    斗嘴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我突然生病住院。本来医生要求住六天，可我在医院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提前一天跟值班的医生请了个假，回家过夜，准备第二天早上再过去打针，然后办出院手续。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我坐在电脑前刷网页，S给我煲了稀饭，让我吃点。

    住了这么多天院，输了这么多液体进到身体里，我真的感觉不到饿，于是说：“不想吃。”

    S坚持让我吃一点，我却觉得不想吃还勉强吃，那会更难受，于是干脆地拒绝。

    就因为这事，我们又闹起了别扭。我不想理他，可能身体处于恢复期，容易累，就跑到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后来迷迷糊糊地醒了，我想喊S老师，却发现张不开嘴，而且浑身上下一点儿劲也使不上。

    我在床上“嗯嗯哈哈”了几声，S老师发现我不对劲，过来一摸我的额头：“呀，怎么这么烫！”

    我很吃力地说：“我好难受。”

    S马上抱着我坐了起来：“我们去医院。”

    我摇头：“我走不动。”

    “那我打120。”他说着就去拿手机。

    我又摇头：“我不想去医院，我才从那里回来，我们观察下，说不定没事，我们明天早点去医院，好不好？”

    S老师犹豫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我去给你倒水，你多喝水。”

    我说好，然后又说冷，结果盖了两床羊毛被还是无济于事。

    我让S老师去给我买退烧药，他不同意。

    我就拉着他的手，开始跟他说话。没过多久，他放开我的手，说去买退烧药，出门后，他每五分钟给我打一通电话。

    他出去了大概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里，我觉得自己像是去很远的地方走了一遭，然后回来了，也感觉好多了。

    S老师帮我量体温，拿着体温计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才发现被子和床单竟然湿透了，我身上还有那种冒烟的感觉。

    量了体温，39度7，出了一大场汗的我，还烧到这温度。后来，S老师帮我擦了汗，又换了衣服，让我继续睡会儿。第二天去医院，路过学校门诊，门诊医生和我很熟了，看到我便跑出来问：“小Y，你怎么样了？你老公昨晚急死了，让我帮忙去家里看看你的情况，可我这里病人多走不开。”

    我没有吭声，S老师也没说什么。

    医生继续说：“我看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就让他多喂你水，注意观察你的反应，要是不对劲，立马打120……”

    有出租车驶来，S老师拦了下来。我坐上去一直没说话，昨晚我每二十分钟就喝一杯水，上了无数趟WC，下半夜体温稳定在38度5，总担心手机有辐射习惯睡觉关机的S老师，把手机搁在枕头旁，守了我一宿。

    到了医院，S老师看着门诊大楼突然舒了口气道：“有了医生护士，我终于能放心点了。”

    我看着他，他笑了下继续说：“你昨晚拉着我说胡话，说要是你死了，我可以再找一个，不过要找个脾气好的，千万别有事没事跟我吵架，只要别忘了你就好。”

    我怀疑说那话的人绝对不是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印象。

    S老师见我努力回忆的模样，又道：“我听完后，特别难受，我想只要你没事，以后斗嘴，不管谁对谁错，我一定要先道歉，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就永远都是对的。”

    后来S老师真的那样做了，不论我们因为什么争吵，只要战斗停止，不用过太久，他就会腆着脸过来跟我套近乎。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人家给了台阶，我就自然地下了。

    嘴唇跟牙齿那么亲密，时不时还会有磕碰的时候，斗斗嘴赌赌气，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各种滋味搅搅拌拌才能丰富多彩，不过，心豁达一些会更容易幸福些。

    大概过了几年之后，我翻阅从前写的电子日志，里面记录了一些两个人闹别扭的情节，心里特别感慨。晚上夜谈时，我问S老师：“一开始总跟我斗嘴，怎么说改就改了，而且改的效率那么高？”

    S老师躺在我旁边，想了想说：“其实那时候，你不喜欢的，我都在慢慢改，只是你没有发现。”

    我意外：“你改了吗？”

    S老师笑：“改了的。比如说，你不喜欢我睡太晚，于是我陪着你开始早睡早起；你不喜欢我一上床就呼呼大睡，我就开始跟你夜谈聊天；你不喜欢我按自己的喜好置办东西，我给家里添置物件的时候，就先问你意见，大概就是这样之类的事情。”

    我觉得他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那时觉得是理所应当，所以没有察觉他的用心：“你不觉得为一个人改变自己不划算或者委屈吗？”

    S老师笑得更厉害了：“怎么会呢？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怎么会觉得委屈？能为你改变，在我看来，明明就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011///

    出嫁第一年，在S老师家里过春节，这也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过春节。

    两家因为不在一个省份，习俗也不一样。我不太习惯，又因为想家，有点闷闷不乐。

    S老师买了很多烟花，小区楼下热闹起来后，他也带着我下去，边看人家放烟花，边自己放一些。玩完上楼的时候，春节晚会已经临近尾声。

    十二点一到，S老师忙着给父母拜年，我也跟着他一起拜了年。

    公公婆婆乐呵呵的，一人给了我一个红包，S老师也有。

    他收红包的时候，还笑着说：“跟着小Y沾光了，我多少年没收过红包了。好了，小Y，我们去给爸妈拜年。”

    他再说爸妈，我知道是指我的爸妈。我们开了视频，连了线，我看到爸妈弟弟挤在电脑前，鼻子酸得不得了。我想他们应该也挺难受的，一起生活二十多年，说不在身边就不在身边了，我忍住没哭。

    S老师说，大年初二就带我回去拜年，我爸妈脸上有了笑意。又说了会儿话，我心里好受多了，时间太晚了，准备睡觉。

    我收拾完躺在床上，S老师走了进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包又掏出红包，正准备把红包塞进钱包的时候，我掀开被子就跳起来，站在床上向他作揖，说：“老公，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他的手顿了下，扭头看我的时候，已经把手里的红包递了过来：“行吧，反正没你也没这红包，都给你吧。”

    我乐颠颠地接过红包，又朝他伸过手去，说：“老公，红包拿来呀，你的那份。”

    S老师哭笑不得，又打开钱包，数了几张老人头递了过来，嘴里还嘀咕道：“我怎么娶了个财迷……”

    012///

    重感冒，手边没有纸巾，走到书房，看到S老师电脑旁有，直接拿过来，扯了就开始擤鼻涕。

    那声音又响又长，擤完一轮，觉得痛快了才发现原本正埋头准备课件的S老师已经抬起了头，怔怔地望着我。

    大概是结婚以来，我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这副样子，他有点看傻了。

    我当时挺尴尬的，呵呵了两声，想着说点啥缓解气氛。估计是太认真观察S老师的反应，屏着一口气时间有点长，等我想到要说什么的时候，先长长地吐了口气。

    结果好死不死的，鼻子里又有了鼻涕，这鼻涕还挺爱表现，直接顺着我的鼻孔边儿冒了个圆啾啾的泡出来，因为体积过大，“啪”的一下破了，甩了我半脸。

    那一瞬间，我真想一头撞死拉倒，反而是S老师神色自若地看着我说：“读大学的时候，有天晚上我正吃泡面，我的舍友一身伤回来，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想吃狗肉，决定去打只狗，没成想被狗追了半宿，这不，连滚带爬才回来的。我笑他又蠢又二，想吃狗肉市场就有卖，干吗去打狗，结果我笑的力道没控制好，一根方便面从鼻子里喷出来了。嗯，鼻子里吐泡泡不可怕，吐方便面才可怕。”

    我想象着S老师鼻孔里挂着一根方便面的样子，笑得前俯后仰，之前的尴尬劲儿也没有了。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差不多的段子，故意旧事重提笑话S老师，说：“老公，你看你看，还有人跟你做过一样的蠢事。”

    S老师看了网上的段子，说：“这事本来就是个段子，我借用了下，你嫁给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我吃过泡面？”

    S老师是真的不爱吃泡面，说上大学时遇到台风，没办法出去，窝在宿舍里吃了整整四天泡面，自那以后，他就不再碰泡面。

    我又上当了，看在他拿网上的段子逗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013///

    追完一部电视剧，被里面帅帅的男主迷住了，完结时有点舍不得，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不少。

    S老师察觉到不对，问：“怎么了？”

    我答：“心里烦。”

    S老师估计有点想不通，一个多小时前还把最爱的雪糕分给他一支的人，怎么看完几集电视剧后就变样了？遂又问：“为什么心里烦？”

    我答：“没机会了，心里烦。”

    S老师：“没什么机会？你要什么机会？”

    我：“没机会嫁给男神了。”

    S老师更不解了：“谁没机会嫁给男神了？”他一直反射弧偏长，再加上自信地以为，我的心里只有他，所以没转过弯来。

    我：“我，我没机会嫁给男神了，因为嫁给你了。”

    S终于明白了，看了电视机一眼，悠悠道：“不嫁给我，你也没机会嫁给男神。”

    我：“为什么？”很受打击很受伤。

    S老师：“丑。”

    我真的想撸袖子上去跟他拼了：“我丑，你怎么还非要娶？”

    我以为他会说“瞎了眼呀”“一时被蒙蔽了”之类的来继续打击我，结果他摇了摇头，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