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钟,能想到的居然是“招芹”之类的我们祖辈惯用的大名。
方予可满意地笑:“你看,你这么有文化,不是也没想出来吗?”
我听出话里面嘲讽的味道:“那也不能叫方磊,索性叫方董。别人一听,跟周董似的,不知情的以为他真是董事长,一出生就是被人抱大腿的命。”
“那你的意思是还可以叫他方政委、方主任、方大爷、方大哥什么的,占便宜占得更大。”
此刻我真要蹲在地上画圈圈了。我执意地说:“反正不能叫方磊。”
“通俗的名字好养。”
“那还不如叫狗蛋虎妞。”
“那你在方磊、狗蛋、虎妞里选。”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丹田中似有一股热气要直接喷喉而出:“你说,你是不是我妈的私生子?!”
因为这话说得中气太足,在厨房里回声不断,显得荡气回肠。
谭易最终忍不住进来掺一脚:“小可嫂嫂你再说几句,我们这楼就塌了。现在豆腐渣工程多,禁不住你河东狮吼。”
我气愤地说:“你说如果让你儿子叫方磊,你答应吗?”
谭易还跟不上我的思维,顿了好几秒才领悟出前因后果来。
顿悟之后,谭易鄙视地看着我,再鄙视地看向方予可:“小可哥哥,我真的怀疑,你的智商也在几何级雪崩。”
我立马把谭易当成自己弟弟,环上他的肩:“是吧是吧?怎么能取这么平庸的名字呢?”
谭易把我的手重重打下:“我的意思是,本来你很幼稚,我也就忍了,但是没想到小可哥哥也被你拉到这个段位。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牛。还有,不要随便和我有肢体接触。某个目前智商低下的另一位会拔菜刀剁了我的。”
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为啥谭局说我和谭易很像了,我们平时不停被损,总算有损人的机会,都是一把抓住,死不放手,不计一切后果。
我将芹菜横在谭易脖子上:“快道歉,不然死啦死啦的。”
谭易配合地举手投降:“我可以给你们家儿子冠名,绝对牛气冲天。”
我拉锯了一下芹菜,示意他快说。
谭易一脸促狭:“你们家儿子以后叫方正——北大制造。”
名字的事情来日方长,我决定先不和他计较。看事情要向好的那面看,至少说明方予可对将来有规划,而且这个规划里有我。于是,我爽快地说:“太遥远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考虑了,以后的事情怎么样谁都不知道,干吗自寻烦恼。”
方予可的手一抖,撒了加倍的盐。
餐桌上,谭易对那盘齁死人不偿命的蟹黄豆腐表示了极度的愤慨。
以前和方予可在一起,我吃饭大快朵颐,狂卷佳肴,毫不顾忌形象。但是,现在身份升级,为了表示本人可塑性很强,可放浪可淑女,我细嚼慢咽。看养生的书上说,饭要嚼36口,方能下咽。一般来说,我不会让食物在我的口腔里停留太长时间,一般口腔就是个过道,食物走个过场,便匆匆进入肠胃。忽然细嚼慢咽让我口腔极度不适应,一不小心饭菜就已经入胃,害我空嘴作势,实在为难。
方予可给我夹了块排骨:“不好吃吗?”
我摇头:“没有,很好吃。”食不言寝不语,知不知道?
方予可又给我舀了碗蛋汤:“要是咸了,就喝点儿汤吧。今天的汤比较清淡。”
我微笑,慢慢端起碗轻尝一口。
谭易转头看我:“小可嫂嫂,今天吃饭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我瞪了瞪眼,示意他不要捣乱。
“以前和我们吃饭的时候,不是你包圆儿的吗?现在吃饭怎么跟受罪似的。你别说菜不好吃啊,要是你有本事,下一顿饭你做。”
我想一剑封喉,好不容易装一回淑女,干吗拆我台揭我疮疤?
“你不是想装淑女吧?不用不用,你现在放个屁,小可哥哥也会说是香的。”谭易不看我眼色,继续独自说。
“你才放屁——”我终于忍不住爆发。随着屁字发音,饭粒从嘴里百步穿杨,精准射向谭易的鼻孔。
谭易嗷嗷地叫:“啊——小可哥哥,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扮淑女也会扮到这个地步。”
说句实话,我是有些害羞的。本人还能称之为女人,是基于我不能接受在有第二个人在场的时候放屁、挖鼻孔还有喷饭。所以我尴尬无比,只好又河东狮吼一把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你说谁扮淑女?姐姐我天生就是淑女、美女、圣女!”
方予可稳稳地道:“你嫂子要扮淑女你就让她扮,总比现在被骂好吧?她安安分分地吃顿半个小时以上的饭容易吗?你干吗招她惹她呢?”
我不乐意地用筷子敲碗沿:“我哪里装了?我明明就是贤惠持家的完美女人。”
谭易哼了一声:“芹菜都被你摘掉了一大半,还说贤惠持家。有本事你明天给我们做顿饭。”
“没问题,我就做一次满汉全席给你看。你吃了我的饭,以后就不准嘲笑我。”
谭易和我击掌为盟:“只要你的饭让我们两个人能咽下一碗,我以后就不说一字,把你当神仙姐姐看。但如果做不出来,以后你在我面前喷饭的事情我将流传至全世界。”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说,宁可得罪一君子,不可得罪一小人,尤其是小心眼的小人。谭易被我喷饭,已经和我铆上了。
下午,我开始趁他们补习功课时偷偷上网搜索方便菜谱、懒人菜谱、速成菜谱,自动过滤掉需要三种以上调料的大菜。最终决定我做的菜品为:小葱拌豆腐、煮毛豆、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蛋花汤。三菜一汤。他要嫌菜少,我就再给他买斤花生米。
算计完后,我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在沙发上冥想我跟方予可之间的爱称。没想到午饭过后,大脑缺氧,没思考三分钟,我便沉沉睡去。
梦中绿树红花,我身着浅色轻纱,长袖抚地,玉兔相随。我惬意地坐在古筝旁,纤纤玉指碰过古筝之处,便连成一曲《花好月圆》。
忽然方予可跑过来说:“你端成这个样子很累吧?其实,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用非要变成淑女才行。”
我立马说:“早说嘛,害我这么辛苦。”说完我就生了把火,把古筝当废柴烧了,顺便把玉兔宰了,烤一烤下酒吃。
方予可惊恐地说:“原来你是这么残忍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你娶回家,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谋杀亲夫。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一觉醒来,分外惆怅。
到家后,我特意去了趟厨房,和油盐酱醋培养一下感情,以免明天上演盐糖不分的惨剧。
当然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明天不可能像电视剧一样,默默无闻的灰姑娘忽然巧手变出一桌丰盛佳肴,所有尝了我菜的美食家都拜倒在我的围裙底下,为我惊艳,为我鼓掌。我的终极目标是:可以丢脸,但不可以太丢脸。
老妈在厨房里看见我就跟看见外星人一样:“想偷吃点儿什么?”
老妈是过来人,按她的话说,她喝的水都比我这辈子用的洗澡水都多,我问老妈:“妈,你年轻的时候,如果碰到特别不想做饭,又不得不做饭的时候,一般做什么给我们吃?”
老娘一下子陷入二十年前一个月工资不够花,月底靠姥爷姥姥救济的岁月中:“那时候啊,(中间省略500字)为了省点儿菜钱,我还给你做过酱油拌饭。”
“那酱油拌饭怎么做呢?”
“那还不容易,把酱油倒在饭里就行了。”
“不需要其他调料了?”
“你如果非要加,可以放点儿鸡精什么的。”
哦,我决定明天的主食做这个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明天的饭会做煳或者烧焦。如果加点儿调料,至少能糊弄过关。
第二天,我是提着一袋毛豆、三个西红柿、一斤鸡蛋、一块豆腐、二两小葱进的谭易家门。
谭易拨了拨我的菜,然后长叹一声:“我真想拿豆腐砸死自己算了。”
方予可抚了抚我的头发:“我今天特别带了三袋微波炉饭。你就放心大胆地做吧。”
为什么?!为什么都对我没信心?连我自己听到微波炉饭的时候,我都产生了欣喜的感情。
方予可和谭易在客厅餐桌上学化学,我在餐桌上研究昨天打印出来的菜谱。
在菜谱上,我用红色水笔画出关键词:“西红柿——去皮”“毛豆——八角大料”“豆腐——切刀片”。
我洗了洗西红柿,开始去皮。刚开始的时候我颇有耐心,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红柿分泌出酸酸甜甜的味道,我不断咽口水,西红柿也只去了一半的皮,而且被去了皮的那一半坑坑洼洼,活像结了无数疤的癞子或者像被青春痘开垦殆尽的脸般恶心。
方予可摇了摇头,跟我说:“把西红柿用热水烫一烫,就容易去皮了。”
我如获至宝,屁颠屁颠地跑到厨房拿热水。
进了厨房后,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做菜。
首先毛豆:三公升水,加八角大料,加盐,加毛豆,煮沸为止。
接着小葱拌豆腐:豆腐切片,加小葱,加盐,加香油,拌烂为止。
然后西红柿炒鸡蛋:加油,加鸡蛋,加西红柿,加盐,炒烂为止。
最后西红柿蛋花汤:就是沥出西红柿炒鸡蛋汤汁加一勺水,再倒入一个鸡蛋。
米饭仰仗电饭锅精确的量度,居然没有煮煳或煮焦。我犹豫地端着酱油瓶子,不知该不该按原计划进行。后来一想,我是学德语的,德国人一切讲究的是有计划有步骤,于是我在饭锅里洒了一些酱油,再拿饭铲搅拌均匀。
我是死也不能第一个尝的,这种需要牺牲味蕾、牺牲对美食憧憬的事情还是让谭易来吧。
三人围坐在餐桌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我相信每个人都在跟我思考同样的问题:谁做第一个倒霉蛋?
我看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对谭易说:“你不是说要吃我做的菜吗?还不开吃?”
谭易深吸一口气:“其实我很想吃肉,可惜你没有做,那这顿饭不如就留着以后吃……”
我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
“你说我怎么没想到呢?要早知道,我就做个红烧肉、糖醋排骨、西湖醋鱼什么的。那要是去外面吃,你可不能说我输了,你没尝一口就当弃权处理。我也当自己没赢你,以后你就适当损损我就好了。”
谭易激动地说:“嫂子,幸亏遇到你,我以后求偶的标准降低很多。基本上,只要是个女人就可以了。”
方予可看着我们俩一唱一和的,敲了敲桌子:“微波炉饭我热一下,里面有宫保鸡丁、梅菜扣肉什么的,也算是荤菜。这几个菜林林好不容易做的,都吃几口吧。要给新人以勇气。”
最后,我看着方予可这位勇士不慌不忙地将第一口西红柿炒鸡蛋放进口中,匀速咀嚼,坦然咽下后。
我也迟疑着夹了一口,然后也淡定地嚼完咽下。
谭易看了看我们,将信将疑地也要尝一嘴,等他放到口中后,我和方予可两人不约而同地跑到饮水机旁狂灌两杯水。
谭易如中毒般捂着脖子,伸出一阳指奄奄一息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人居然这么幼稚——”然后脖子一扭,挂倒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