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那种我最见不得的小家子气。
我挪开了眼睛,不打算让她知道我在端详她,笑道:“哪儿有那么多大事可以吵,还不都是小事情最后变大了,那个时候我和方靖晖第一次吵架也就是因为我觉得他应该去加油站加油,他觉得油还够用不必加,我说‘万一遇上状况了怎么办’,他说‘你怎么那么啰唆’——就这样,吵到最后那趟门都不出了,也不用再操心加不加油。”
“姐。”她转过脸,“我觉得那个热带植物,我是说,方靖晖,我的意思是,我总觉得你并不像是你说的那么恨他。”
“小孩子,你懂什么?”我斜斜地看她,“赶紧收拾好了去学校吧。”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中午到哥哥那里去,和他一起吃饭。”
“你经常去西决的学校里和他吃午饭么?”我终于爬了起来,四处寻找着我的开衫。
“差不多吧,一周总有一次。”
“哎那你告诉我,西决和小叔现在在学校里说不说话?”
“也说。不过说得很少。挺客气的那种。倒是再也不一起吃饭了。陈嫣每天中午都要发短信给小叔,查岗查得勤着呢。你还没见过小叔发短信的狼狈样子,其实小叔是和陈嫣结婚以后才开始用手机,到现在发短信都好慢的。手忙脚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叨着他要发的内容,可是手指头就是跟不上,笑死人了。”
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忘了为什么和苏远智吵架,她只不过是不想对我说。但是她会去对西决讲,否则她也不会选在今天去找西决一起吃饭。她总是有种非常荒谬的错觉,似乎西决能替她解决一切问题——其实西决懂什么?西决只能教她像只鸵鸟那样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进自己挖的沙坑里,只不过西决的沙坑就是他那些乍一听很有道理很能迷惑人的漂亮话,细细一想还不是自己骗自己?这个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来和我商量?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女人,我才能给她些真正有用的经验。或者她和西决根本就是一路货,都是些根本不想解决问题只愿意把时间花在自欺欺人上面的软骨头;再或者,可能是她幼稚的大脑里认定了自己是要做贤妻良母的人,我的经验都是风尘女子的,跟她没有关系。我对自己苦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像她那样又好看又笨的女孩子算是最有福的,往往能撞上莫名其妙的好运气。
江薏就在这个时候来敲我的门。她看上去脸色不好。倒不是委靡,她一如既往的像个交际花那样神色自若,只是脸上有种莫名其妙的阴郁。“能不能和你聊聊?”她宾至如归地坐在客厅沙发里,手里看似无意识地拨弄着仰面躺在靠垫上的可乐。
“不能。”我一边给郑成功穿一件干净的小上衣,一面说,“我忙得很。我今天要再去一趟工商局,说不定就要耗上一个上午,中午还要回来伺候这个小祖宗吃饭睡觉,下午要去店里看看装修厨房的进度,要是我不去盯着,那帮人只会成天磨洋工,对了还有,我约了两个来应征的服务生傍晚见面,你上次介绍来的那几个都是什么衰人啊,一张嘴都讲不好普通话。”
“郑老板日理万机。”她语气讽刺。接着浴室里传出南音洗澡的水声,她顿时一脸坏笑,“你要是不方便就跟我直说,千万别客气。”
“滚吧你,那是南音——怎么我的屋子里就不能偶尔留宿个正当的人么?”我的语气听上去义正词严。
“我想和你聊聊。就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正经,吓我一跳。
“不介意我一边化妆一边和你聊吧?”我故意装作没注意到她的神色。
“你给我讲讲西决这个人,行不行?”她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低。
“有什么好讲的?是个好人,就是无趣。”她那副样子还真是好笑,也不看看自己是多大的人了,还沉浸在陷入情网的少女的角色里面。
“我就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江薏自顾自地说,“他看上去好像很随和,好像很好应付。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特别高兴,又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特别不高兴,东霓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呢,”我一边刷眼影,一边打了一下郑成功伸向我的化妆盒的小手以示警告,“因为他不那么在乎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既不会让他特别高兴,也不会让他特别不高兴,多简单的一件事。”
“我只见过一次他真的生气——就是他知道我那时候还有老公。其实我不是故意要骗他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江薏笑了一下,眼光似乎是望着很遥远的地方,“现在想想我还真的蛮怀念那个时候的,至少我可以看见他的真性情。”她显然是像个受虐狂一样满心甜蜜地回想着那段整日打电话但是西决坚决不接的日子,那种心情类似于穿着一双妖娆昂贵的高跟鞋,就算需要寸步难行地忍受它磨出来的灼人的水泡,也还是不肯脱下来——女人就是贱。
“那么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直接跟他说你希望他虐待你好了,反正你乐在其中。”我冷笑。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啊?”她不满地抓起可乐一通乱捏。
“轻点儿好不好,”我冲她尖叫,“那个家伙也算是我们家一口人。要让雪碧看到你这样她准和你拼命。”
“东霓。”她期待地看着我,“你见没见过他以前交女朋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好问题,你不如直接去问陈嫣。”
“我就是想知道他是和谁在一起都这样波澜不惊的,还是只有和我在一起才这样。”
“江薏。”我咬了咬嘴唇,“你动真的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吧。”然后她抬起头,像是终究没有鼓足勇气那样,深深地扫了我一眼,又看向了窗外,“前天晚上我问他:‘我们结婚好不好?’他说‘行’。我又问他:‘如果我不问你,你会不会主动向我求婚?’他说:‘不知道。’然后我说:‘那么我们还是等等再说吧,可能时机还不成熟。’他就说:‘那好吧。’我就有点儿不高兴了,我说‘你能不能让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说‘能’。我说‘那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他就说:‘我什么都没有想。’我真的是彻底被他打败了你知道么?”
要不是因为她脸色惨淡,我就真的要笑出来了。这段对白着实精彩,我能想象西决那副无辜的表情,以不变应万变,但就是噎死人不偿命。出于人道,我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擅长表达,而且我小叔和陈嫣那档子恶心的事情又刚刚过去没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总得给他一点儿时间吧。”
“我就是觉得,他好像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我。”看来她不算太笨,毕竟还是看到了问题的核心。
“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些,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想让他直截了当地表达点儿什么简直难死了。我听我三婶说过,我的二叔,就是西决他爸就是那么一个人,所以也不是他的错,是他遗传了那种死骨头不痒的基因……”
“喂。”她冲我瞪圆了眼睛,“不准你这么说我男人。”
“我呸——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男人!”我转念想起一件非常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顿时让我有了种惊悚的感觉,“天呀,江薏,如果你真的嫁给了西决,那我们家里面——我,你,唐若琳——不会吧,简直是93级高三(2)班的同学聚会。”
她完全不理会我,慢慢地说:“你知道有一回,那是在半夜里,是我和西决刚刚……”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害羞地说,“是我刚刚离婚的时候,我去找西决,怕他躲着我,我直接找到了学校去。那时候学生们都还没有下课,办公室里偏偏只有他一个人,我就径直过去,把我的离婚证甩在他桌上,然后转身就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