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有个人放声悲泣:“清平君,救救夫主!”
“……救救夫主!夫主他是因贱妾而死啊!清平君!君与夫主交好,又通神异!求清平君救救夫主!绿珠来世结草衔环,犬马相报!”
“清平君,求你救救夫主!
遥遥有人狞笑喊着:“那绿珠就往此处跑——抓住她大人有赏啊!”
陈清平伸手,扶起绿珠:“我不能。”
石崇必死,绝不是因为你绿珠区区一美,而是他富贵泼天,不知收敛,惹来天家嫉妒,这是天道此消彼长的伦常,无人可以更改。
绿珠哀艳地看着陈清平与今昭,又扭头看了看身后追来的人,眼中闪过绝望,她起身,跑上艳秀楼,纵身跃下——美人委地,一瞬间,红颜血骨。
一只精精跑了过来,一低头,将那绿珠的魂魄,吞吃入腹。
今昭瞪大眼睛,恍惚瞧见那精精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灵光——太岁几乎可以肯定,若假以时日,这精精必能修成人体!艳光不熟绿珠!
“跟上去。”陈清平指着那精精。
不必今昭动作,陈清平一把将她拽到身侧,尾随那精精,穿入了一片迷雾,将金谷园跑在脑后。
迷雾之中,视野只有几步远,脚下有莹白地面,地面上有清澈水洼,片片或连成溪流,或独自成一阕小小湖水,倒映着天地间雾色洁白,一尘不染。那精精跑入这片洁白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是人死前最后的神识所在,叫白玉川,源头在六合华都之一白玉京,出口唤作白门,与梵境相连。”陈清平解释道,“人之枉死,便可抵达此处。若进入白门,便会成为六合之中的低等虫孖,比如你见过的蚩孓,若不入,便会为鬼差拘走,囚入九冥枉死城。”
“唔,这里与云外镜那会儿的镜中世界倒是挺像的。”今昭嘀咕。
“……救救夫主!”有绿珠的声音传来,今昭连忙跟上陈清平,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又不知跑了多远,两人终于冲出了迷雾,谁知那迷雾之外,竟然是一间布置清美的卧房,房中珠帘玉钩里,有一人侧影高高地昂起头,迸出一道月轮,清辉冷月般的脸上,泛出一丝潮红,抿紧的唇形状美好如索吻,樱色唇隙逸出一丝呻吟:“啊……”
“那个,我是不是要长针眼了,那个是你吧。”今昭指着那颓然伏在一赤身女子身上的那人,那女子不必多想,自然是郗十。
陈清平眉头一皱,顺手拿起案上的铜灯,连火带油,浇在了“自己”身上。
“妖怪啊!”郗十尖叫,连忙往塌里一滚。
这一滚不要紧,卷起鸾被,又露出里面两人,一个衣衫尽敞,眼如宝石箱,华彩灼灼,一个一脸疲惫,伏在榻上拥被欲睡,那张柔光滤镜脸,染了酡红,这两人不是老元和房东,又是谁?
今昭差点给这郗十跪了,这女人,脑洞也太大了!一个陈清平还不够,还顺手把清平馆里颜值第一第二的陈辉卿元黉也给扯了进来!尼玛!这位脑洞大姐,您好歹思考一下您的承受能力啊!
这边厢太岁在郗十的春花秋梦里欲哭无泪,那边厢陈清平已经第二把火烧了这屋子,哔哔啵啵的火光里,脑洞的美男子们都消失不见,那郗十裹着被子,突然扑在陈清平身前:“清平君!救救夫主!”
“……好像精精又开始影响这郗十了,精精不是已经被老元的岁月枯荣手给变成骨头了么?”太岁附耳问,“还是说,这精精的神识与那绿珠死前执念的魂魄,加上郗十自己,都混一块儿了?这也能混?”
陈清平也露出疑惑。
哪知就在此时,那郗十突然纵身跃起,化作了那精精!
今昭瞳孔骤然放大,在这一瞬间,她看到了那精精如何误闯郗十心楼,如何化作陈清平的模样迷惑了郗十,如何被囚禁于心楼之中,只是这么一瞬间,所有的线索脉络在今昭的眼前变得清晰可见,甚至自动整理出了逻辑顺序——并非是郗十被精精影响,而是郗十,也被精精给吃了!而后那精精便是郗十,郗十便是精精!只是可惜那精精太过贪求,还未消化掉那绿珠强大的执念魂魄,便又吃了郗十,于是两股人格在精精的体内相互抗争,相互融合,折腾得那郗十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又是绿珠。也正因为精精变成了郗十,绿珠死前最后所见所求之人,又是陈清平,所以郗十对陈清平也有疯狂的执念,加上她自己原本的花痴和家族的撮合,非许陈清平不可。
精精的蹄子高高扬起,就要落在陈清平的身上——
“去死吧小贱人!”华练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红光带着巨尾扫过,那精精被华练的蛇尾抽得高高飞起,重重跌落。
“清平君——救救我——”那精精又化作郗十,只是那郗十有了些许妩媚绝色,带着几分绿珠的风华。
华练刷地一声站在陈清平身前,已经恢复人形,一脚踩上了郗十的脸,十分恶意地抡起身上披着的煞衣,往那郗十身上一抽:“让你花痴!让你YY!让你4P!让你亵渎我的男人!”
噼噼啪啪。那煞衣充满五十次重生的高洋魂魄的煞气与怨念,那种轮回了五十次,沾满无数人命的煞气,哪里是精精或者郗十这种精神可以抵抗的?每一次抽下去,今昭都能听到仿佛烧烤焦灼的味道,而那郗十被煞衣抽得痛成一团,还在苦苦哀求:“清平君……救救我……好痛啊……夫主救救我……让这疯女人走开啊……”
“唔,看着这女人死到临头还在绿茶婊,我也是醉了。”华练穿回那煞衣,捻起煞衣衣摆一角,蹲下身,“看你这脸,我都觉得倒胃口呢。”说着,她把那衣摆当做手帕,轻轻擦拭在了郗十的脸上。
刺啦——
“好了。”陈辉卿上前,拦腰抱起华练,那效果可怕的煞衣贴着陈辉卿,就好像华练穿着一件睡衣一样,煞气怨念对房东大人,全无反应。
“别拦我!她奶奶个卷儿的!”华练还在张牙舞爪地炸毛。
“咻——”
陈辉卿微微偏过脸,往华练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炸毛女神顿时泄了气儿一样,软趴趴地贴在了陈辉卿身上。
今昭无语扭头,看着另外那人:“长公主怎么在此?与乘姬之事,可有眉目?”
“这位小姑子,你认错人了吧。我是春水楼第二十一代楼主云莲华,你与清平君用了过量的助梦香,我是来叫醒你们的。”
“……喔,抱歉抱歉。”今昭撇嘴,这么看,算算时间,这云莲华,是会稽长公主的某个前世了。这么说,混沌谢鲲的毒誓果然应验了,他们两人再转世便分开了,谢鲲变成了王操之,而那会儿谢鲸变成了谢道韫,这云莲华,应该是谢道韫之后的某一世吧。
几个人在云莲华的指引之下乱糟糟地离开了郗十的梦境。
刚一醒来,今昭就觉得气氛不对,仿佛群鬼高歌,一片阴煞之气,笼在四周。
“昭昭,你的太岁技能修炼的不错了——你说得对,是有很多人死了,很多很多人——凤阳门外胡人的血,几可没膝。”蛇精华练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她盘到陈辉卿肩头,“冉闵么,百万血肉铸战车,三千阴煞叩白门,一朝梵境抽刀起,斩断六合翡翠根。原来说的是这件事情啊,只是,我有点想知道,他是操车的混沌,还是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