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话,除了他允许的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公寓接触程小姐,第一个保镖过来请他离开,他反手折住那名保镖的手腕,其余四名也都冲上来,但是交手时间并不长,很快就都被大少爷撂倒在地。”
保姆身后的九儿坐在沙发上捂着嘴巴哭,断断续续说,“我在穆宅伺候那么久,从没见到过大少爷有这么好的功夫,老爷也不知道,大太太更不知道。他手脚只是简单几下,连气都没有喘,所有保镖都倒下,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即便先生留下更多的人,恐怕也不是大少爷的对手。”
吴助理扫了一眼默然不语的周逸辞,他走过去站在旁边小声说,“要不我派人仔仔细细调查一下穆津霖的底细。”
周逸辞慢条斯理按下打火机,蹿升出的一缕火苗点燃了烟头,他嘬了口,眯着眼睛,狠意从瞳孔内迸发出来,“调查下皇司码头,我听到了点风声,兴龙会拜访了圈子里名气并不大的磐虎堂,传出消息那边霖哥是穆津霖。”
吴助理整个人一怔,虽然磐虎堂自己低调,同行出于尊重也没有到处宣扬,但说是穆津霖,吴助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不会吧。”
周逸辞没说话。看来老铺老城厢那些地方的地痞蛇头对更大的组织一无所知,也就能问出点下三滥的消息,以致于才耽误这么久。
磐虎堂是一个神奇而隐秘的地下存在,甚至说它为传说亦不为过,这个组织没有背景,只有一群四面八方笼络来的有前科或者贫穷得吃不上饭的社会人,他们像是一夜之间揭竿起义,反抗不公的世俗,依靠不要命的精神在各种夹持下开辟出一条血路,他们非常可怕,但又非常可敬,兴龙会欺男霸女的事还偶有发生,到小店铺吃喝从来剔牙就走人,磐虎堂的手下连泡小姐买豆浆都要给钱,更不要提欺压良民,听都没听过。
这个组织有钢铁般的纪律和近乎固执的行规,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已经迅速发展为滨城唯一能够与背景深不可测横跨三霸领域的兴龙会平起平坐,甚至后者甚为忌惮。
他当初在追查穆津霖背景想过千万种可能与出处,甚至考虑过他是不是某个手握重权的仕士,但从没有往磐虎堂上想过,这怎么可能,穆津霖那样绅士儒雅不动声色,会以一己之力挑起这个庞大的地下圈子吗,而且这么漫长的岁月竟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这简直是一剂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
九儿痴痴看着窗外,窗外黄昏落日,月色快要涂满,她眼前一片朦胧的水雾,心里好想跟着一起走,她怕程欢吃不惯,睡不好,怕她会眷恋先生,她如果跟去陪程欢说说话,她是不是会好一点。
可当时程欢抱着文珀根本顾不上她,在穆津霖和保镖博弈的过程里,她没有任何犹豫冲出了公寓,她在坐上车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可那一眼非常凉薄,凉薄于这套宅子的一切,她还是回来了这个地方,可距离她第一次跟周逸辞回来好像物是人非。
从没有变,只是她心境变了。
还是那个男人,还是那样的屋子,还是那样春夏秋冬,梧桐树与庭院。
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她不甘心。
她冰雪聪明,她不愿装一辈子的傻。
她等累了。
她矫情,她厚颜无耻,她不干不净。
却还痴心妄想。
可她是女人。
也是母亲。
她太过渴求一个男人,而不是半个。
荒唐的岁月多长才到头。
及时回头是岸,用新的荒唐终结旧的荒唐,最起码她还有希望。
周逸辞带着吴助理从公寓离开,保姆追到庭院,她拉着周逸辞的手臂,“先生,小少爷还能回来吗,那是您的骨肉,想法设法也要带回来啊。”
保姆稀罕文珀,小家伙实在太可爱了,长得俊俏极了,这才几个月啊,等长大一定精致到像画里的人,他说不上像程欢还是像周逸辞,仿佛集齐了两个人的优点,长得毫无瑕疵,尤其在灯光底下,皮肤也是洁白,这样好看的孩子,世间都少见,保姆知道周逸辞心疼,他不言不语,恰恰是他难受。如果肯说出来,发泄出来,反而好了。
周逸辞被她拉住动不了,吴助理对保姆说,“怎么带回?”
“先生是孩子父亲啊,小少爷是先生和程小姐的孩子,大少爷没有资格夺走不送还。”
“可先生并没有娶程小姐,法律意义上他们不是夫妻。充其量是情人,而先生作为已婚者,情人的身份太难堪,程小姐根本不愿认同,先生也无法开口。至于孩子,先生为了保护小少爷的身份暂时不被曝光,并没有给孩子上户口,他可以姓周,也可以姓穆,可以姓任何姓氏。程小姐是孩子母亲,她带走了小少爷,周总也很难再出手抢夺,只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以穆总是掐准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登室夺人。”
保姆听到这里知道回天乏术,她哭出来,有些抱怨周逸辞,“先生为什么要娶梁小姐,程小姐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她,您这样有钱有势,还在乎再为自己添一笔势力吗?到底因为什么,我真的不懂。程小姐为您生儿育女,为您九死一生,当初怎样早产生小少爷我看在眼里,她真的差点撒手人寰,您将她送给老爷,她没有怨言,没有逃避,她难道还不够情深意重吗。其实这辈子她并没有对不起您,即便这一次她联合大少爷逃离公寓,她也没有错,她只是在给自己找后路,女人一旦爱一个男人,她忍受不了半点瑕疵。先生,如果您午夜梦回睡不着,不妨想一想,自己这一步到底走错了,还是走对了。”
保姆说完转身跑回房间,周逸辞垂眸看着石凳底下的一枚书签,书签是红梅图案,在这一片萧瑟的深冬里,看上去尤为鲜艳夺目。
他仿佛看到她坐在上面,庭院洒满阳光,不够温暖,但非常明亮,她穿着棉质长裙,披着件斗篷,捧着一本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首饰盒里的桃木簪还在,尚存他满心欢喜爱不释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