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地瞄准着的队员旁边,说:“小韩,注意瞄准,他露头就打,不露头不打。”小韩点点头,他眼睛通红,额头上满是汗水,持枪的手也在发抖,刘志达伸手帮他稳定了一下枪身。
他想把同样的话告诉另外两个有枪的人,因为就在这时他又听见枪声,他要制止盲目的放枪,每支枪只有不到十发子弹,而且会暴露目标。但他不能冒险过去,现在跨越这条小路危险极大。
他耳边突然有个声音说:“快告诉他们停止射击,不要盲目射击。”他回头一看,是黎世杰。
“你怎么——”
“快。”黎世杰说。
“好,我过去。”
黎世杰一把抓住他,说:“就在这喊,他们听不懂中国话。”
刘志达感激地朝他点点头,高声喊:“你们两个停止开枪,瞄准打,不露头不打。”停一会,又喊:“三柱,你绕到他背后,不要让他露头。”
枪声又停止了,荒野陷入了沉静。
刘志达很焦急,在寒冷的冬天,如果缺乏救助,中弹的人很快就会濒临死亡,而且他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因为正常情况下这三个人应当在两个小时后到达一个据点,到时候没见到人据点就会有人过来。现在不但要结束战斗,还要留出足够的时间撤退,如果有伤员的话撤退的时间还要被耽搁。
已经僵持了十多分钟,这里虽然是片荒地,但并不能保证完全没有人经过,既然有路就有人,就会有意外,一个意外就可能让他们全军覆没。刘志达不再犹豫,他扯着嗓子,高声喊:“大家听好,慢慢爬过去,听我的指挥,冲过去,杀死他们。”
黎世杰觉得这不是好办法,会造成伤亡,但他无法提出更合理的建议,而且他也看出刘志达的焦虑,他听见刘志达继续喊:“从四面围过去,不要挤在一起,听我指挥,我喊冲大家就冲上去。”
十多个人爬着朝日本人隐蔽的浅沟围过去,日本人也感到不安,不时冒险抬头朝外看,但他对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十多分钟后,刘志达大声喊:“冲过去,杀死他们。”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狂呼着往前冲,枪声也几乎同时响起,黎世杰看到有人倒地,但其余的人疯狂地冲上去,几个人同时跳到沟里,黎世杰隐隐听见刀捅进人身体的声音,听见闷响的枪声,看到溅得如喷泉般的鲜血和发疯般的喊叫声。
一切都结束了,刘志达的游击队死亡五人,受伤两人,对方三人全部被杀死,后来刘志达才发现,第一轮伏击对方三人都被击中,后来的伤亡全部是其中一名轻伤者造成的,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带手榴弹。
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人们默默地卷着纸烟,互相让烟点火,间或低声交谈,对于死者他们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悲痛,对自己还活着也没有流露出侥幸的喜悦,在决定先掩埋死者的时候,甚至有两个人争论该不该连日本人一起埋。掩埋了死者,救助了伤者,一切告一段落,刘志达走到黎世杰身边,说:“黎先生,非常对不起,我们在他们身上没找到足够的钱,暂时不能还你,非常对不起。”他的话是真诚的,并不造作。
黎世杰没有回话,他无法回话。
刘志达走到周枫面前,把一支手枪交给她,说:“你要的枪,还剩五发子弹,枪击发过,没问题,当心走火。”
周枫接过枪,低声说:“对不起,老刘,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是这么大的代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他们。”
刘志达勉强笑了笑,说:“我们本来就需要枪,现在我们又多了两支,有枪就有办法。”
刘志达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然后拿出一支笔,在纸片上写了几个字,交给黎世杰,黎世杰看见上面写着:“欠黎世杰先生五十块,凭据还款。”。
黎世杰苦笑了一下,接过纸片,小心地放到口袋里。
刘志达说:“我们必须走了,黎先生也请尽快离开,不要逗留。”说完伸过手来,和黎世杰握了握手。
黎世杰说:“刘先生保重。”
刘志达点点头,他转过身,看着周枫。
周枫说:“老刘,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要尽快赶回上海,我和黎先生一起回去。”
刘志达迟疑了一下,说:“黎先生方便吗?”
黎世杰很快说:“我们本来就是一起来的。”
黎世杰突然发现刘志达看着周枫的眼光里流露出一种悲哀,一种无奈、离别、伤感的情绪,这种感情的外露是那么明显,不但黎世杰,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仿佛正在经历着一场无法避免的生离死别,这种感情黎世杰能感受到,但他无法理解,也许在战争期间,每一次分手都可能是永别。
但刘志达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紧紧地握了握周枫的双手,说:“保管好枪,注意安全。”然后对黎世杰说:“黎先生,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招呼着他的手下,背着两个受伤的人,快速地朝东边走去,很快消失在苏北寒冬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