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佩茵见她缩着手不接,直接将信封拍到杜箬手里。
“拿着,你自己看看,数目不少,足够抵得过你陪安明的这些日子。虽然这种方式是直接了一点,但是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如果安明真的一时糊涂离了婚,到时候你也一样都得不到,还不如现在捞一笔!另外,孩子你也可以照样生下来,乔家会负责到底,到时候我们把孩子接过去,你得到一笔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我想想,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安置…”
杜箬捏着一口气,转身看着任佩茵,心中突然想到,这是乔安明的母亲,与乔安明一样处事果断,不讲情面,原来遗传基因是这么精准的东西。
只是她满可以将那个信封拍回任佩茵手中,但是想到顾澜寄过来的照片,想到母亲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场景,鬼使神差地,杜箬就问:“你来找我,乔安明知不知道?”
任佩茵一愣,很快就回答:“不知道,我是瞒着他来的,他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一门心思的要豁出去离婚,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对他的在乎,就听我的劝,别再纠缠,对谁都好…”
杜箬笑笑,想到母亲车祸前的痛斥,心痛无比,便将那个信封退回到任佩茵手里。
“我妈也不允许我跟乔安明在一起,甚至我知道,全世界都不允许我跟乔安明在一起,可是我一意孤行,最终害人害己,现在我已经受到报应,所以我会离开他,但是钱你拿回去,我一分都不要!”
杜箬说完,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因为太过疲乏,肚子又大,所以一时没站稳,又往后倒了倒,任佩茵将她扶住,仍旧把那幸福塞到杜箬手里。
“拿着吧,我知道你家里的条件不好,弟弟住院,你爸妈也没什么像样的工作,就当是我给我孙子的见面礼…这张支票的提取期限是十天,如果十天之内你不去银行办理,那么支票会自动过期,你自己想清楚…”
杜箬的情绪已经低落到极点,根本无力跟任佩茵周旋,所以她懒得多说,收了那个信封就走回院子,本以为她可以将那张支票压在枕头下,等着他自动过期,可是祸不单行,杜箬刚在床上躺下就被电话铃声吵醒,撑开酸痛的双眼接起来,对方却是陌生而又冷漠的声音。
“请问你是不是杜良兴的家属?杜良兴昨夜驾车撞人,现在被扣留在我们局里……”
杜箬永远记得那年七月初的短短二十四小时,母亲在自己面前被车撞飞到地上,十多个小时之后在急救室里停止呼吸,而数小时之后父亲在回去的路上又撞了人…
幸福无法企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规划好的人生,在那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后,全部洗牌重来…
杜箬握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往巷口赶。
十点多的阳光依旧刺眼,杜箬站在路口打车,目光呆滞,头晕目眩,匆匆赶到交警大队见到杜良兴,他也是一夜未睡,眼里布满血丝,衣服上全是干掉的汗渍…见到杜箬,眼睛一闭,当着那么多交警的面,两颗浑浊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杜箬觉得那天应该是她的受难日,她人生中最昏暗的日子。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却让杜箬更加绝望。
陆良兴撞的是一位半夜睡不着觉,在路上溜达的老人,老人当场昏迷被送往医院,天亮的时候医院那边给了回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老人脊椎骨折,可能要面临截瘫的危险。
老人家属尚未出面,拒不谈赔偿的问题,所以杜良兴暂时无法被保释,再加上这算公车私用,单位肯定不会算工伤,而杜良兴又是全责,保险公司也不会承担很多费用。
杜箬从交警大队出来,背上全是汗,整个人也精神涣散,仿佛魂都已经不在,只剩一干躯体,人生原来可以绝望至此,仿佛一夜之间,家散人亡,而这罪魁祸首是谁,就是她杜箬,是她自己!
如果她没有跟乔安明在一起,母亲就不会被气到冲上马路最后出了车祸,如果母亲没有出车祸,父亲也不会半夜回去撞到人…
因果报应,这世上是不是果真有因果报应!
杜箬站在交警大队的门口,面前是通往四方的十字路口,她却突然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仿佛怎么做都是错,且她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作了一个错得最离谱的选择,最后伤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乔安明一直在给杜箬打电话,因为公众的舆论已经把她说得很难听,小三,狐狸精,不要脸,为了钱而破坏别人的家庭,如此深重的屈辱,他怕她受太多委屈,可是杜箬一直没有接他的电话,她不知该以怎样的情绪去跟他讲话,告诉他自己的处境,然后求取他的怜悯?或者直接把顾澜寄照片的事说出来?可是这样可以挽回什么?母亲再也不会活过来…
那天下午的时候杜箬便接到那位老人家属的电话,要求去交警大队谈赔偿的问题。依旧是上午接待杜箬的那位交警,见到杜箬走进来,很奇怪地问:“你们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怎么让你一个孕妇跑来跑去地处理事故?”
杜箬用手撑着酸痛的后背,摇摇头,回答:“家里本来有四口人,只是一个在太平间还没火花,一个在你们这里拘留,还有一个在病床上…就剩下我,你说不是我来处理,还有谁能替我?”
那交警见她脸色不好,说话的口气也是阴阴瑟瑟,便皱了皱眉,没有再多问下去。
被撞老人的伤势证明已经开出来,脊椎骨折,截瘫,家属要求赔偿三十万,杜箬没有回答,只是眼光愣愣地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那名交警见她不回答,以为是不同意这个赔偿数目,便好心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声音提醒:“截瘫,三十万的赔偿不算高,如果你不同意这个数字,你爸必须拘留不说,对方还可以一直让老人住在医院,光住院费和护工费你都拖不起…所以答应了吧,缠下去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你…”
那交警说得语重心长,杜箬眼皮动了动,抽过交警手中的赔偿单签了字。
走出交警大队,已经靠近傍晚,炫耀了一日的太阳总算收敛了锋芒,只余一点红色的余光挂在西边的枝桠上,像是一团火,烧得杜箬的眼睛都睁不开。
三十万,这数目不算小,杜箬也确实拿不出,但是她已经对金钱的数字不那么敏感,只是精神始终涣散,感觉自己还在梦里,就这样一路神情恍惚地晃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门进去,脚底发软,一头载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她从小的信念,这世界上没有熬不过的苦难,可是这一次她却觉得真的熬不下去。
母亲的遗体还停在太平间,与肇事司机的赔偿还没有谈下来,父亲又出了车祸,单位那边给的答复是不会管,必须要父亲全权负责到底,保险公司又没有准信,就算可以要到一些赔偿,那手续也是极其烦乱,周期又长,所以杜箬倒在床上,眼睛死死盯住天花板…
试图理清头绪,可是越理越乱,掏出手机,依旧是好多乔安明的未接来电,好几个是下午新增的记录,她心中憋着一股气,酸疼又恐惧。
她不敢给乔安明打电话,怕自己情绪泄露,又怕自己心软。她不是不感动,她简直感动得要死,她的乔安明,居然愿意舍弃半生江山来给她一个承诺,可是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事情发展到现在,母亲过世,顾澜住院,他和乔安明的事情已经曝光,正如任佩茵所说,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苟且,又有什么意义!
况且她这么爱他,怎么舍得让他为自己牺牲一切,她不贪心的,她一早就跟他讲过,她只需要一时,无所谓一世!
所以杜箬吃力地翻过身,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信封的硬壳,掏出来,看到支票上的数字,嘴角一笑,用手掌摸着小腹,自言自语:“儿子,是不是乔家的人都这么大方?”
杜箬睡了一觉,睡得不好,天还没亮就醒在了床上,想要给乔安明打个电话,或者至少发条短信,但是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
就如她曾经腻在他怀里说过的那段话:……如果哪天我们必须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别告别了吧,就当从来没有遇到过,删掉手机号码,删掉联系方式,一觉醒来,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好不好?
她到底有多乌鸦嘴,这样矫情的话,居然让她一语成籖。
果然是没有只言片语,杜箬带着那张支票去了银行,一路上的情绪都很平静,仿佛送入刑场的犯人,最后将支票送入办理业务的窗口,那表情,严肃得像是要真的要赴死!
父亲已经保释出来,那三十万,杜箬全部取成了现金,用超市用的那种无纺布袋足足塞了一捆,最后沉甸甸地摞到那位老人的家属面前……
从交警大队出来,杜箬走在前面,杜良兴一直紧紧跟在她后面,她一路都没有说话,脚步走得很慢,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在太阳底下晕成一圈毛茸茸的边缘。
已经过了公交站台,她依旧一路往前走,杜良兴忍不住喊她:“小箬,你不坐公车回去?”
她脚步停下来,回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已经有两天没换的半旧T恤上还沾着血迹,她不敢看,喉咙疼得发紧,感觉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杜良兴又跟了一路,杜箬觉得身后那枚佝偻的身影越走越吃力,她缓缓回头,开口:“爸…你别跟着,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这几天说的话极少,声带很疼,所以说话的声音已经沙哑。杜良兴折腾了这么几天,打击过大,情绪也很低落,见女儿这样说,他似乎“嗯”了一声,杜箬便也没再说什么,继续低着头往前走,留那具佝偻的身影在身后…
她的脑子里很乱,心里却空白得很。
大中午的太阳热辣地刺在脸上,皮肤被烧得有些发疼,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倒是车声喧嚣,三线小城市的卫生也不大好,车轮卷起路边的纸屑和灰尘。
杜箬就那样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感觉后背的T恤都被浸透,她才找了个台阶坐下。
胃里翻腾,头脑发胀,乔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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