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值得

色的中发齐齐倒竖起来，整个轰然栽倒下去。

    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陈尧依旧坐在黑暗的病房里，低着头，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咔哒。

    门被轻轻地扭开来，随着橘黄色光影袭来的，还有一道黑色的被啦的很长的倒影。头发花白的小林医生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陈尧一眼。

    “他们都走了。”

    陈尧轻轻应了一声。略略有些长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脸。他像是在海上失去了方向的孤舟，迷茫而又无助。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他们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小林医生手掌拍了拍陈尧的那只手，那只手此刻已经光洁如新，就仿佛从来没有受到过创伤一样。可是他一直记得，几天前少年背着木下樱冲进来的时候，他的那只手几乎已经废掉了。然而短短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奇迹般的恢复如初。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少年。

    “我不确定……”

    陈尧摇摇头，十分沮丧，“我不知道我要选择的，是否值得……”

    脑海里，三分之一是木村修一的话，三分之一是这半个月来发生的所有离奇诡异，还有三分之一，是木下樱那张柔美微笑的脸。他们搅扭在一起，勒的陈尧快要呼吸不过来。

    “我和木下一辉——也就是木下樱的父亲，前任东陵会会长——曾经一起念同一所国中。毕业之后，我选择继续深造，念了医科，而他却选择了加入黑社会。我们之间有十年没有再见。十年之后，当我安稳的开了一家小诊所的时候，他忽然来找我了。那是一个深夜，下着雪，他浑身是血的跑过来，身上中了三枪，他说抱歉不该来麻烦你的，但我已经走投无路。我看着窗外到处追杀他的黑影，心里也在挣扎和犹豫。我的妻子刚刚生完孩子，还在医院里，我是否要为这个人搭上所有。就在那个时候，他忽然用血淋淋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小林的故事，让陈尧慢慢抬起头来，他看着小林医生苍老的脸上，是一种岁月的平静。

    “当年在国中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棒球部奋斗了好多年，曾经以甲子园为目标。那是毕业之前的最后一场比赛，关乎冠军和未来的一场比赛，赢了就可以进入甲子园，输了就什么都没有。我们鏖战到了最后，博亮的球被击出，眼看就要出界，这时候我的距离是最近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过来。我知道，如果我接住了，我们就赢了，所以我拼了命的飞身去接那个球，但很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小林医生泛起一丝苦涩，过去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依旧还是没法完全释怀，“我趴在地上，听着对手和球迷山呼海啸般的庆祝，听见队友们放声痛哭的声音，那一刻，我觉得我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了，我这一辈子都将要活在悔恨里。就在那个时候，木下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他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用男人的方式抱住我，对我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非常好！我们只是输给了命运……也许在当时只不过是他随口安慰的一句话，却改变了我的人生。所以，当十年后的木村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林拍了拍陈尧的肩膀，站起身来，“值得和不值得，全在心里，不是靠利益的衡量，而是那一瞬间的自然而然……当然，我还有一句忠告，珍爱生命，远离黑社会。”

    门，重新被带了上去。陈尧听见门响的那一刻，仿佛心中某个齿轮也蹦跳了出来。他想起第一次看到木下樱，是在飞驰的汽车里，他从恐怖的噩梦中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张美丽的，温柔的，如同车窗外飘飞的雪花一样脸。她的笑容驱散了他的惊恐和不安，她试探他额头温度的轻柔温暖的手，还有她递过来的裹着海苔的海老饭团……他一边狼吞虎咽的啃着饭团，一边流下眼泪来。

    如果不是樱姐，我已经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啊。不管木村警官分析的多么在理，种种疑问都牵扯向她，至少在这个冰冷的无情的世界里，还有一个人，愿意用她温暖的手握住你冰冷的手，让你不再孤单。这就已经足够了。

    陈尧猛的站起身来，擦去脸庞的泪水，他将那把柯尔特蟒蛇型左轮手枪插入西装内侧口袋里，然后将黑色的背包背在背上。他看了一眼窗外漆黑深重的夜，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