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那是卓婉的腿。
人性的恶在极端的环境里究竟会被激发出如何丑陋的面貌,路遥不知道,他也不敢想,他只知道,卓婉等不及警察了,一刻也不能等。
撒尿的男人解决完生理问题,抽剩的烟扔在地上,拽上裤子往回走,这男人有些粗心,进屋后只是随手拉了下木门,根本没关严实。
路遥四处张望,把眼前见到的地形全都牢记在脑中后,他骑上墙头,想捞根废弃的土撬做武器,土撬不小心带起那层防水塑料布,露出圆桶里一捆红色的鞭炮。
路遥脑子里灵光一闪,泥鳅似的滑下土墙,抱走那捆鞭炮,又迅速捡起刚刚被丢掉的半根烟,拿在嘴里吹了吹,零星余烬亮起,路遥感激地谢了声老天爷,抱着这两个宝贝,重新翻出后墙,沿着来时的路,又跑回果农院子前方。
山林的夜黑得叫人发慌,路遥贴着墙根跑到那辆白色面包车旁,麻溜的将鞭炮塞进车底,只抽出导火索。
就在这时,土坯房里传来了卓婉撕心裂肺的哭嚎。
路遥的手猛地发起颤来,他松开几乎咬死的牙关,把小心翼翼维护着的那个烟头取下来,颤着手往鞭炮导火索上点。
一下,两下,三下,受潮严重的鞭炮没点着,路遥不敢放弃。
第四下的时候,导火索终于点着了,路遥跑回林子,那串鞭炮在面包车底座勉勉强强炸出了几声响。
这样寂静黑暗的深夜,虽然只有几声,但也足够了。
土坯房里跑出了两个男人,鬼鬼祟祟躲在院墙和车附近,都把几声局促的炮响当成了可疑的枪声。
犯过罪的人,大抵心虚。
路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果林,翻进后墙,拉开破烂木门,手里一块石砖毫不留情砸向压在卓婉身上的男人,男人后脑勺被击中,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倒。
路遥把男人从卓婉身上推开,卓婉的裙子已经被撕破,浑身狼狈,但她尚且清醒,见路遥进来后并无援军,马上指着前门压低声,“外面还有两个人!快!快锁门!”
“那门就是个摆设,没用的。”路遥把卓婉扶起,拉着她跑到后门院墙下,“快,翻出去!”
卓婉身手没路遥利索,路遥只得托着她的脚帮她往墙上蹬,卓婉好不容易骑上墙头,俯身要去拉路遥,却见土坯房前门外,外出查看情况的一个男人已经回来了,“路遥!快!”
那男人先是见到屋内流血的同伴,大惊过后才见着后院正在爬墙的路遥,他边呼唤另一个同伴,边冲上去要拽路遥的脚,路遥将他蹬开,对卓婉喊:“你快下去!快呀!”
卓婉从墙上滑下,站在了院外的果树林里,“路遥!”
路遥从墙头摸到一块石头,往下砸在男人的手掌上,男人嗷呜惨叫缩了手,路遥趁机溜下墙,拉住卓婉的手往黑黢黢的果林里跑。
那墙不高,两个男人迅速追出来,手里还各自提着把短刀。路遥原本想带卓婉往回跑,跑到山道上运气好说不定能遇见出租车师傅,可他一回头,便发现那个方向已经被其中一名绑匪挡住,他只能带着卓婉一头扎进陌生的另一片树林。
他们两个紧紧拉着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全凭本能奔跑,期间路遥和卓婉都各自摔了几跤,但没有一个人喊疼或抱怨,都是爬起来后继续埋头往前跑,越远越好。
可是身后追袭的脚步和手电光束也一直没有断过。
最糟糕的是,他们跑了一圈后,明显迷路了。
那两个绑匪越追越近,路遥咬咬牙,找到一棵相对结实的树,托着卓婉要她往上爬,“你爬进树冠后就趴着,不要出声也不要动,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躲过这点时间,你就安全了!”
“那你呢?”卓婉低下头,根本看不清路遥的脸,她害怕得想哭,却不敢哭。
路遥说:“你先上去藏好,我去把他们引开。”
卓婉抓住他的手,“为什么不一起藏?”
“这附近根本没什么藏身的地方,他们要找还是找得到咱们,我把他们引开这儿,你才是安全的。”路遥最后握紧她的手,“千万别出声,也别下来!”
“路遥……”
“玛丽!“路遥低喝一声,见她被震慑住,才又温柔道,“我说过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家,所以我一定会保护你。”
“……可你也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路遥愕然,想起在鼓岭山顶自己未说出口的承诺,可在卓婉心中,那话已经是个笃定的山盟海誓了。他只能松开玛丽的手,想最后冲她笑一笑,嘴角一咧,也不知道自己的笑还像不像他们初次见面的阳光灿烂海风烈烈的那个午后。
路遥藏好她后,听着后面的追击声,迅速跑了。卓婉趴在茂密的树冠里,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眼泪下落,渗在黑暗深邃的陌生土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