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问问这附近的风土人情。”
“他在这儿住了二十几年,确实再了解不过。”
见她没有阴阳怪气地说话,卓婉稍稍心安,小声问:“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很久。”
卓婉和路遥面面相觑,“为什么坐这么久?”
曲蝶裹了裹几乎不离身的披肩,“……因为不想上去,也不敢下去,就只能干坐着,不知道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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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叫醒,卓阳便理所当然睡到近午才起,他简单洗漱后跑出旅馆,在村子唯一的沿溪主道上来来回回逛了两圈,才在一家特产店铺里找到在买阿婆饼和糯米糍的卓婉与路遥。
卓婉问他饿不饿,掰掉半块饼递给他,卓阳狼吞虎咽,连咸甜都没吃出来便囫囵吞下肚。
路遥见他是真饿了,便提议去附近饭馆吃饭,吃饭时,他和卓婉一人一句,把昨晚和今早的事说了一遍,听得卓阳晕头转向,最后总算理清头绪,“也就是说,舒老板对曲老妖怪痴心绝对至死不渝,曲老妖怪对他也绝不是啥非分之想都没有?”
卓婉和路遥一起点头。
“可那又怎么样?咱们是来找老爸的,又不是来当月老牵红线的。”卓阳说,“更何况,曲老妖怪未必肯让咱们多管闲事吧。”
他自顾自点头,喜道:“这趟山路十八弯唯一的价值就在于撇清了咱老爸和曲老妖怪的暧昧,曲老妖怪这假后妈不用变成真后妈,大快人心啊!”
路遥举着筷子迟疑不定,“可曲蝶为什么要带咱们走这一趟呢?”
“为了自证清白呗。”卓阳说。
路遥摇头,“曲蝶是会在意你想法的人吗?”
卓婉也陷入思索,“她带我们来,明明说好是帮咱们找线索的,可线索在哪里?”
一顿饭又吃得疑虑重重,结过账,三人沿着小溪并肩往回走,走到一座石拱桥下时,卓阳最先瞧见桥上的舒老板,忙拉住卓婉和路遥。
他们一起走到舒老板身边,发现这位半老的旅馆老板坐在一张剥漆的木头马扎上,微微弓着背,正往膝头绘本上速写桥下一群拍照的旅途少女。
他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到身旁三人,直等勾完最后一笔,轻轻搁下笔,才被斜探过来的三颗脑袋吓一跳,“哎哟!是你们啊!吃过饭了吗?这是要回去?”
“叔叔,您画得真好。”路遥指着蓬松的绘本,充满敬意,“我们能欣赏一下吗?”
“基础功不能丢,都是练习之作。”舒老板递去绘本,起身刚活动两下腰,就听到老腰骨骼传来的细微磨损。
三个人把脑袋抵在一处,往前翻了两页,就见到一幅速写,画的是他们居住的土楼大门,高高的门槛里,一个窈窕女人正扶门而出,她没有五官,只有清伶伶薄如纸片的一抹身影。
卓婉辨认良久,确定道:“这个人有点像……我妈。”
舒老板转腰的动作当即停下,笑容有些尴尬,“这没眼没脸的,就一个侧影,怎么会是你妈?”
卓婉听他口气便知自己猜对,扬扬眉毛,揶揄笑道:“这骨骼清奇没心没肺的身板,除我那个妈,还能是谁?”
舒老板愕然,随即板起脸,收回自己的绘本,“不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妈妈。”
卓婉微微吐舌,暗中冲卓阳做了个鬼脸,卓阳挤眉弄眼回应,两姐弟乐不可支地笑。
路遥对他们的幼稚行径视若无睹,只问舒老板,“您和我妈是同一所美院毕业的吧?可我听说您毕业没两年就回到这深山村落经营旅馆,二十多年甚少离开。我们是昨天上午到的兰水县,我妈在长教古镇兜兜转转找了一下午才打听到您在这儿,您这样隐居避世,为什么?”
“……她找我?”舒老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们不是……恰好路过吗?”
路遥冲卓婉卓阳使眼色,那两个人立即把这趟本就崎岖的山路添油加醋描述一番,间接把他们被曲蝶扔在长教古镇大半天自生自灭的罪归咎到舒老板头上。
舒老板目瞪口呆,半晌才讷讷吐出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以为……”
路遥不去追问他的“知道”和“以为”,只笑嘻嘻地问:“叔叔,您还没回答我,您为什么在这儿清简度日?是喜欢这儿的山水,还是喜欢这儿的人?可我听说,您至今未婚啊。”
舒老板愣愣坐回自己的马扎,不出两秒又坐立不安地站起身,他转身面对桥下奔流不息的溪水,将两只长满厚茧的手掌重重压在桥栏上,“……我选择来这儿定居,是因为我已经失去心爱的姑娘,不想再失去喜欢的事,只有经营这家小旅馆,我才能好好生活,才能不被打扰地画我喜欢的画。”
路遥问:“在城市生活就不能画画了吗?”
“如果生活在那儿,我需要不停地工作,要养家糊口,要与人为伍,经济和社交压力太大,画画就会变成我的负担,变成别人的累赘。我不愿意自己变成那样,更不愿意我的画变成那样。”
“你可以把画画当成工作,既能赚钱又是兴趣。”卓婉说,“像曲……我妈那样。”
舒老板摇头苦笑,“她有灵性有能力,还有好的机遇,可一百一千一万个画画的里头,能出几个曲蝶?真要以画谋生的话,最中规中矩的就是去做一个美术老师,教孩子们画素描用水彩,或者从事美工,做设计,根据甲方的要求无底线地改变自己,最不济去画厂做一个专业的临摹工人,不断克隆前人伟作,到最后,连所谓创造的能力都彻底沉沦丧失。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是……只是想画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