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如水。
白姬坐在廊檐下的一张木案边,继续剪灯笼。余润芝坐在白姬对面,元曜坐在白姬旁边,离奴端来凉茶之后,变作一只黑猫,在草丛中玩耍。
余润芝拿起一个纸灯笼,道:“这是在下定的‘归乡灯’吗?”
白姬点头,道:“是的。已经做了一百八十盏了,后天能够完工。”
余润芝道:“可是,即使‘归乡灯’完工,在下暂时也无法归乡。”
白姬抬眸,道:“是因为慈恩寺的壁画吗?”
余润芝点头,“是的。”
白姬道:“非要完成壁画吗?”
余润芝点头,“毕竟待了五十多年了,在下想留下一些东西在大唐。”
白姬道:“三月过了,四月就不好走了。”
余润芝垂首道:“请助在下完成壁画。”
白姬道:“我只答应送你们归乡,完成壁画不在我们的交易之中。”
余润芝固执地道:“不完成壁画,在下无法归乡。”
“唉!”白姬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沉默了一会儿,白姬开口道:“后天就是清明了,余先生还需要几夜来完成壁画?”
余润芝道:“一夜就够了。不过,那位裴将军拿着辟邪刀彻夜守候在《五百罗汉图》前,在下无法靠近。”
“明晚子时,慈恩寺外等我。”
“好。”
元曜望着余润芝,道:“余兄,你……你是人……还是鬼?”
月光下,余润芝的月蓝色狩衣上泛着一层淡淡的萤光,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真实。
余润芝没有直接回答元曜的问题,他淡淡一笑,道:“在下还没告诉轩之吧,在下的扶桑名字叫‘大川直人’,来大唐已经五十三年了。”
元曜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第一次见到余润芝,和他谈话时,为什么会有不对劲的感觉了。他的口吻像是在大唐生活了很多年,阅历深厚,但是他的外貌明显不符合他的年龄。
余润芝似乎明白元曜的心思,道:“轩之,你眼中所见的,是在下刚来大唐时的模样,那是在下风华正茂的年岁。”
元曜心中一惊,心绪有些复杂,“那,那当归山庄是怎么回事?小生在当归山庄中看见的那些朋友……他们也是……鬼?”
余润芝道,“他们是和在下乘同一艘船回故乡的朋友。至于当归山庄,轩之以后自会知道那是什么。”
原来,余润芝已经死了。元曜的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悲伤,有些沉闷。
白姬对余润芝笑道:“啊啊,今晚的月色真好,不如把你的朋友们都叫来,大家一起唱歌喝酒吧。”
余润芝笑道:“也好,他们都在外面呢。”
余润芝起身出去,不一会儿,他领来了一大群扶桑人。元曜认识这些人,正是当归山庄中的那一群人。
白姬拿来了乐器,元曜准备了美酒,离奴烤了一些香鱼干,大家在后院中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月光如水,桃花纷飞,白姬和余润芝一起合着三弦琴唱歌,离奴和吕逸仕一起跳舞,大家划拳斗酒,欢声笑语。
看着这群魔乱舞的场面,元曜的心情好了许多。不提防,元曜被离奴和吕逸仕按住,硬给他灌下了几杯酒。
“咳咳……咳咳咳……”元曜被呛得直流泪,有些生气,大家却哈哈大笑。
欢宴一直持续到三更天才散,院子里一片狼藉,白姬、离奴、元曜东倒西歪地睡在廊檐下。余润芝、吕逸仕一行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姬、元曜、离奴才醒来。白姬、离奴看见满庭院狼藉的杯子、盘子、酒坛、鱼骨,不约而同地道:
“哎呀,真乱呀,轩之来收拾吧。”
“真乱,真乱,书呆子来收拾。”
元曜不高兴地道:“昨晚的宴会你们也都有份,为什么只让小生来收拾?!”
白姬飘走,“因为我得去剪纸灯笼,还差一百多个呢。”
离奴跑了,“爷得去买菜了,再不去,大鲤鱼都卖光了。”
元曜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独自收拾后院。
下午,韦彦又来找元曜解闷,他站在回廊下,对元曜道:“轩之,我实在很郁闷。”
元曜刚收拾完后院,心情不好,道:“小生也很郁闷。”
韦彦道:“我想揍裴先一顿。”
元曜道:“你不是已经诅咒过仲华了吗?还没解气么?”
韦彦恨然道:“诅咒完全没有作用。今天早上,太后还称赞了他,因为他去慈恩寺之后,怪事就没发生了。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元曜劝道:“丹阳,你少想一点儿,也就不生气了。”
韦彦生气地道:“不行,我还是很生气。我要报复裴先。”
白姬笑着走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是畅快的事情。韦公子,我有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报复裴将军,一解怨怒。”
元曜哭丧着脸道:“白姬,你去剪纸灯笼吧,不要火上浇油,来出馊主意了。”
韦彦道:“又是木偶?诅咒?”
白姬白了元曜一眼,对韦彦笑道:“不是,这次更直接一些。”
白姬低声在韦彦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韦彦一展折扇,笑得很邪恶。
韦彦问白姬,“你要多少银子?”
白姬笑道:“韦公子自己动手,我就不收银子了。”
韦彦望了一眼天色,道:“现在就去?”
白姬诡笑,“现在就去。今夜,裴公子一定会过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夜晚。”
韦彦也诡笑:“只是想一想,我就觉得今夜真美妙了。”
白姬、韦彦相视诡笑,“嘻嘻。”
元曜觉得背脊发寒,他颤声道:“古语云,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如果做下了害人的事情,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白姬道:“老天爷也不会放过轩之的。”
“为什么?”元曜不解地道。
白姬诡笑:“因为,轩之也要一起去做害人的事情呀。”
于是,白姬、韦彦、元曜三人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