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觉得不安。”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问道:“什么事情?”
太平公主抬起头,道:“近来,本公主觉得心情特别愉悦,特别欢畅。”
元曜噗出了一口茶,心情快乐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为什么太平公主反而觉得不安?
太平公主继续道:“高兴的事情,会让本公主觉得心情快乐。悲伤的事情,也会让本公主觉得心情快乐。不管是什么事情,本公主都忍不住想笑,哈哈大笑。前几日,显哥哥的一位宠妃殁了,本公主进宫安慰显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本公主就在满脸泪痕的显哥哥面前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哥哥很生气。母后也把本公主叫去责备了几句。这一定是妖怪作祟,一定是恶鬼要来吃本公主。”
白姬道:“长安城中,没有非人能够闯入我布下的结界。如果太平府的结界被破坏了,我在缥缈阁中会知道。”
太平公主道:“如果不是在太平府,那就是在外面碰上了妖孽。年初,本公主奉母后之命,去感业寺吃斋祈福,会不会是在感业寺时碰上了妖魅?”
白姬道:“我给您的玉坠,您一直佩戴着吗?”
太平公主点头,道:“一直佩戴着,从未离身。”
“那么,就不会是恶鬼、妖魅作祟了。”
白姬望了一眼太平公主,微微皱眉,“今天,仔细一看,您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太平公主奇道:“哪里不一样?最近,母后、薛绍,高戬和侍候本公主的侍女们,也都说本公主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白姬道:“您会开怀地笑了。”
太平公主一愣。
白姬低头,望了一眼太平公主正在绣的图,问道:“这是什么?”
这幅刺绣才刚开工,还没有轮廓,只依稀勾勒出一点儿形状,像花,像树,又像鸟兽。
太平公主道:“本公主最近总在梦里见到一棵树,觉得很美,就想绣出来。”
“啊,那多绣一幅送给我吧。”白姬笑道。她开始盘算太平公主的刺绣在市面上能抬到怎样的天价。
“休想。”太平公主道。她怎么会不明白奸商心里的盘算。
“今天既然来了,那我就把结界修补了吧,免得春分时又来一趟。”白姬道。
太平公主点头,道:“只有修补了结界,我才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白姬站起身,走到水榭的栏杆边,栏杆下是碧波荡漾的水。烟雨迷蒙中,水色如玉,白姬伸手从头上拔下发簪,刺破了手指。一滴蓝色的血沿着莹白的指尖滴入水中,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不一会儿,水潭中的水如同烧沸了一般,水波翻滚,波浪滔天。突然,水面“哗啦”一声破开,四条巨大的白龙从水中飞起,蹿上了天空。白龙周身环绕着冰蓝色的火焰,龙爪坚实锋利如山岳,龙角虯结弯曲如镰刀。白龙张牙舞爪,盘旋在半空中,发出了一声声雄浑而悠长的龙吟。四条白龙在天空盘旋飞舞,消失在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元曜吃惊地望着天空,张大了嘴。半空中,笼罩在太平府的结界现出了形状,柔和如水的结界上,奇怪的文字和符号在飞速流动,光华净澈。四条白龙在结界上游动,渐渐地融入了文字和符号中,消失无形。
约莫一盏茶功夫,结界消失不见了。
水榭外,花树中,仍是重楼飞阁,烟雨朦胧。
白姬对太平公主笑道:“结界没有破损多少,看来去年袭击你的非人也变少了。”
太平公主脸色苍白,咬紧了嘴唇,道:“只是少了,它们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来。从出生到现在,本公主没有一日安宁,一日太平。”
白姬道:“这是您的命数,没有办法。”
太平公主望着白姬,道:“祀人,你会一直守护本公主,直到本公主死去吗?”
白姬道:“公主,我会遵守约定,在您有生之年,不让任何非人伤害您。”
“那,本公主就放心了。”太平公主道。
太平公主设宴招待白姬和元曜。宴席之上,金乳酥,玉露团、金齑玉脍,生羊脍、飞鸾脍、红虯脯、凤凰胎、黄金鸡、鲵鱼炙、剔缕鸡、菊香齑、驼峰炙、醴鱼臆等等美味佳肴让人眼花缭乱,食欲大增。
白姬吃得很欢快,元曜也吃得很欢快。酒足饭饱之后,白姬、元曜告辞离去,坐着太平公主安排的马车回缥缈阁了。
马车中,元曜对白姬道:“小生觉得,我们此行像是骗吃骗喝的神棍。”
白姬笑了,“当神棍也很有趣呀。”
“小生想问一个问题。”
“轩之问吧。”
元曜好奇地问道:“太平公主为什么总是提心吊胆,害怕妖鬼吃她?难道,她曾经做过什么错事吗?”
白姬摇头,道:“不,太平公主没有做过错事,她是在为她的母亲承担‘业’果。”
“太后?”元曜吃惊。
白姬点头,“太后。”
元曜不敢妄自议论武后的事情,陷入了沉默。
白姬笑道:“说起来,太平公主和轩之很像。”
元曜吃惊,“欸?哪里像?”
“你们都和非人有夙缘。不过,太平公主的遭遇是武后的业报,聚集在她身边的都是怨戾的恶鬼,或者为复仇,或者为泄愤,想要杀死她,折磨她。而轩之嘛,大概是你的名字叫元曜,所以才这么有妖缘吧。”
“呃,这关小生的名字什么事情?不过,太平公主真可怜,必须为她的母亲承受这么多。怪不得,坊间传言,她一直阴郁寡欢,不太快乐。”元曜怜悯地道。
从小到大,总是有一堆可怕的恶鬼环侍在侧,伺机杀死自己,折磨自己,这样提心吊胆、步步惊心,如处阿鼻地狱的情形,只是想一想都不寒而栗。怪不得,太平公主一直郁郁寡欢,不能开怀。
白姬道:“太平公主也算是一个坚强的人了。她对她的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她的母亲对她充满了愧疚,想要保护她,弥补她。于是,武后和我定下了契约。我认识太平公主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看见她开怀地笑过,她是一个不会笑的孩子。”
元曜觉得,如果换做他处在太平公主的境地,他也肯定不会笑。一个时刻与恐惧、死亡、忧焚做伴的人,怎么会笑呢?
元曜道:“今天,太平公主笑了,好像还很开心。”
“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她自己也觉得不安。”白姬陷入了沉吟,自言自语,“这,似乎不像是非人作祟的迹象。”
马车中陷入了沉默。
元曜似乎还有话想问,白姬看穿了他的心思,道:“轩之,你还有什么问题?”
“白姬,祀人是你的名字吗?”
白姬一愣,转头望向车窗外,顾左右而言它,“啊,轩之,雨停了。”
“白姬,原来你叫祀人?好有意思的名字。”
“轩之,我们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咦,不是刚吃过晚饭吗?”
“明天的早饭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祀人。”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祀人很好听啊!”
“因为,我讨厌被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元曜奇道。
“不许再问了!不然,我就吃了你!”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的缘故,或者反之,白姬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像离奴。
“呃!”小书生乖乖地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