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长安的西市从来不乏妖冶的美姬与宿醉街头的醉汉,兰州军镇随时都有马蹄鸾铃之声和不甘沉寂的沸腾热血。
长烟落日,山河壮丽!
数万大军,集结完毕。铁甲似城,刀枪如林。
秦慕白戎装披挂骑火云烈马,在大军阵中走马而过阅兵完毕,登上了点将台。
台上,江夏王李道宗已经备妥诸班祭祀事宜,只等吉时一到主帅秦慕白到来,祭罢天地鬼神,大军便要开拔前往大非川。
随行出征的六万大军,兵甲整肃,士气如虹。
祭礼罢后,李道宗将斧铖帅旗交予秦慕白,说道:“大都督,一切皆已准备妥当,一炷香后便是黄道吉时,大军即可开拔!”
“谢王爷。”秦慕白将向象军中绝对权威的斧铖交给中军司阶,帅旗交给旗帅使张同,不待多言,便要拔刀出鞘指挥全军备械上马即刻开拔。
“少帅请稍候……”蓦然一声轻吟,打断了秦慕白,正是文成公主李雪雁。
“公主有何话讲?”秦慕白回头道。
“少帅恕罪。”李雪雁欠身施了一礼道,“大军开拔在即,我却有个不情之请。”
秦慕白瞄了一眼李道宗,见他毫无表情没有任何暗示,只好道:“公主请讲。”
“旧日在长安之时,听闻少帅能奏得一首好曲,名唤《十面埋伏》。”李雪雁道,“此曲,方今天下除了少帅恐怕无人能奏,就连宫中乐师也未尝习得。请问少帅,可有此事?”
“是有。”秦慕白说道,“当时陛下派宫中乐师来学艺,却只学了一曲《霸王卸甲》与《春江花月夜》。这首《十面埋伏》我自己也很少弹来。”
“我却听人说,此曲慷慨激昂霸气雄浑,是最威武盛大的军乐,是么?”李雪雁自问自答道,“如此,少帅何不在大军即将开拔之时,演奏一曲以壮军威?”
秦慕白拧了下眉头,面露难色。这时候,谁还有心思搞这种行为艺术?
且料,四周的将佐也纷纷附和道:“是啊少帅,不如就奏一曲给我们听听,也好壮大军威!”
“是啊,少帅……”
李雪雁上前几步,轻声道:“抱歉,少帅。我知道你已立誓,除非是祭奠妖儿否则从此不再奏曲。我也承认我是出于私心,的确是很想再听你弹一次琵琶,哪怕一次,也好……”
“为什么?”秦慕白说道。
“不为什么……”李雪雁略显凄婉的微然一笑,说道,“我知道这很唐突,也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就当是我求你,好么?”
一个“求”字,说得秦慕白心里略显别扭了。
“这不是什么难事,我便弹好了……”秦慕白点了点头,对左右道,“来人,将我父帅与妖儿的骨灰,取来……就当是,为其祭奠吧!”
一切备妥,秦慕白抱起了久未触及的古木琵琶,闭目敛神。
所有人屏气凝神,一并注视着他,侧耳倾听。
忽一串高亢奔放之音响起,众人只觉心神一荡,浑身如同激流掠过,神志为之一清!
“雁儿,你为何要在这时,让他弹琵琶?”李道宗凑到女儿身边,十分不解的低声问道。
“黄沙漫漫,千军万马;闻琵琶惊弦,寂动九天!”李雪雁已然入神,答非所问。
李道宗怔了一怔:“你说什么?”
“父亲……我很幸运,我是他的知音。”李雪雁微拧眉头,轻声道,“我就想知道,此刻他心中在想什么。”
“那你听出来了?”
“嗯……”李雪雁忽尔转过头来,颇为凝重的看着她的父亲,说道,“父亲,秦慕白平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久被羁绊的狂野之心,血管里鸷伏着神明也无法束缚的奔放与狂热!听他曲音,就如同看到他胸中埋藏的百万雄师,和敢向天地要公道的狂傲!……现在的秦慕白,已经不是以前的秦慕白了!他完全的释放了自己,他要去干任何他想干的事情!”
李道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经此一役后,秦慕白要么一飞冲天功盖寰宇,要么万劫不复永不超生。是懦夫还是勇士,不久便见分晓。”
“世人皆好以成败论英雄。但在我看来,此役无论胜负,秦慕白都已不负男儿之名。”李雪雁凝视着专注奏曲的秦慕白,悠然道,“人生一世,有几个人能像他这样豪情意气无怨无悔?”
“那又如何?”李道宗瞥了李雪雁一眼,冷冷扔扔下这四个字。
李雪雁的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轻吟道:“不如何……便如爱花,怜之好之观之赏之即可,不必非要将其摘下戴到头上……”
“哼……”李道宗却是略显愠恼的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真该跟秦慕白好好学学。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都敢跟皇帝抢女人!你却还怕什么?”
“……”李雪雁无言以对,双眉却是锁得紧紧。
“咣——”
归义刀出鞘,寒芒乍冽、碧空龙吟!
“出征——”
数万大军发出惊天动地的沉吼,往西面奔腾而去!
秦慕白归刀入鞘,走返身来将琵琶递给李雪雁,说道:“公主殿下,微臣就请告辞了!”
“多多保重,旗开得胜……”李雪雁也不好多说什么,接过琵琶轻声道。
秦慕白何尝看不出她神色异常欲说还休,但却只对李道宗道:“王爷,我走后兰州一切就要劳烦你了。待朝廷令旨下达,另有区处。在此之前,还请王爷勿辞辛劳坐镇后方。”
“放心。”李道宗只说了这两个字。
秦慕白转了一下眼眸,看到远处山坡上停的几停车马,遥遥相望虽是看不真切,但他分明感觉到,那里有几缕目光一刻未停的落在他身上。
秦慕白抬起手朝那个方向挥动了一下,竟不知惹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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