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单手直挺方天画戟,用这样一个夸张的、托大的照门,迎着薛万彻的马槊。俊朗的面庞上却不见一丝懈怠,双眼之中战意腾腾。
薛万彻不愧是久征沙场的宿将,眼下虽然暴怒,但却没有失了方寸。他细下打量了薛仁贵一眼,心中不禁惊道:好小子,好力道!这方天画戟,头重脚轻沉重无比,若非是天生神力之人,绝对不会选用这样的兵器。眼下他居然用单手支戟来应对我的马槊……马槊可是直、长、巧、灵的兵器,只须我的手腕朝前一递,瞬时便可刺他面目。他敢摆出这样的罩门,分明便是瞧不起我。此外……又或许是,艺高人胆大!
眼见二人便要开打,秦慕白也没作阻拦。一来他对薛仁贵有信心,二来,这个薛万彻也的确是蛮讨人厌的。如若薛仁贵能力搓他威风,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于是他勒马后退,轻声道:“仁贵,小心。薛万彻,绝非泛泛之辈。”
“某自省得,将军放心。”薛仁贵应了一声,将方天画戟划了一个圆弧重回胸前,双手合抱拱了一手,对薛万彻道:“薛大将军,末将低微本无资格与将军一战。今蒙将军不弃屈尊赐教,就请将军先攻三招。末将只守不攻,以为敬意。”
“岂有此理!”薛万彻这下真是被气乐了,握着马槊的指关节都发出“骨骨”的声响。
“本将征战沙场二十余年,未逢敌手!就连秦叔宝、尉迟敬德之流也从不敢夸口让本将三招!”薛万彻这回是真动怒了,双眉倒竖沉声厉喝,“小子,你记住!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看招!”
一声落定,薛万彻挺槊便刺!
那座下马儿显然也并非凡品,而且陪伴了薛万彻多年极富灵性。受了马腹一夹,肌肉如充气般的爆起,四蹄发力朝前疾冲。
人马如电,槊如蛇信,真刺薛仁贵的胸口!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快绝伦!
顿时,秦慕白与殷扬等人都心里紧了一紧:他们同是武人,一眼便看出,薛万彻的这一槊之击,的确是狠辣刁钻。若非是精研苦练过千万回,又在战场上经历过实战的锤炼,怎么可能有如此的劲道和速度!
薛仁贵却是气定神闲,仍是单手支戟,也不知他耍了个什么手法,沉重又斫长的方天画戟如同鱼尾翻花一般,戟头支档在了胸前。他那眼力,恐怕是要接近于高倍计算机的速率了——巧不巧的,薛万彻一槊刺来,那槊头,居然刚巧穿进了画戟的小枝洞口之中!
“咔嚓”一声响,薛仁贵信手一压,画戟小枝朝侧面一旋,竟将马槊生生的卡住!
薛万彻顿时大惊失色——征战半生,这样的事情可是真没遇到过!
也亏得他反应够快,急忙奋力抽拉。可是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薛仁贵轻喝一声双手握住方天画戟,朝身侧奋力一压,纠缠在一起的槊戟一同朝旁而压去。薛万彻使足了吃奶的力气,那马槊就像是插进了铁石之中,居然死活拔不出来!
周围发出了一片惊嘘之声!
在场可都是军武之中,眼前这一幕可算是惊世骇俗了!——薛仁贵,这得要多大力道,方能压卡住薛万彻的马槊,任其如何使力抽拔,也纹丝不动?!
一攻一守,优劣立判!
薛万彻的脸有些白了!
从征数十年,今天,他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可战胜”——以往,会有这种感觉的,多半是他的对手!
也是生平头一回,他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薛仁贵,用力过猛的双臂,肌肉|团团鼓起青筋绺绺贲张,轻微的发抖。
“看来将军,今日贵体欠恙。”薛仁贵轻然一笑,信手一抖将方天画戟扭正过来放开了他的马槊,说道,“某,不想趁人之危。”
薛万彻的表情已近石化,茫茫然的将马槊慢慢的抽了回来,生咽了一口唾沫,仿佛有些失魂落魄了,竟口不由心的说道:“那就……改日,再行比过。”
说罢,他不再吭声,用马槊拍了拍马臀,朝前走去。
他身后的一群人鸦雀无声,静默的跟着薛万彻朝前走,只是眼睛扫过薛仁贵时,那眼神之中,透出许多的惊惧与惶惑。方才的凌人盛气,瞬间已化作烟消云散。
薛仁贵将方天画戟挽了个戟花按在马鞍上,对秦慕白拱了拱手,也不多言。秦慕白走过来冲他会心一笑,说道:“走吧!”
这回,薛万彻可算是丢人丢大了!幸得薛仁贵是个厚道人,也一向识得分寸。换作他是宇文洪泰那种脾气,好歹要将薛万彻一戟拍翻下马,摔个狗吃屎才甘心。
“海水不可斗量啊!”秦慕白轻笑道。
薛仁贵谦虚的笑了笑:“他轻敌,某胜之不武。”
“大将之风!”秦慕白点头赞许,看了他两眼,说道,“仁贵,我真觉得把你留在这里,有些屈才了。”
“恰好相反。”薛仁贵说道,“若非是这一年来跟随吴王与将军,某何来这许多长劲?”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慕白说道,“我是想说,如果能让你驰骋疆场斩将杀敌,岂非更妙?”
“今后也当会有机会吧!”薛仁贵笑了笑,说道,“某现在不着急。追随吴王与将军,心里踏实。”
走了一段时间,众人就看到前方烟尘四起,隐隐有一阵滚滚惊雷的巨响传来。前方幡影翻滚人马如蚁,如同潮水一样正在朝四方退离。露出了之前围在核心的向城城池。
相比之下,这向城弹丸之城,竟是孤零零的,显得如此渺小!
数万精锐大军,正在整齐有序的朝后撤退放开包围圈。试想,如果李勣要强力攻城,要取城池几乎只在覆手之间!
只不过,向城不是敌城,城内除了魁首李佑等人,多半仍是大唐良民。倘若强攻硬取,不知要造下多少杀伐。这也是为什么,李勣一直围而不攻的原因。一来皇帝对他有交待,最好是“生擒”李佑,万一逼急或是乱军之中有个闪失,他回去无法交待;二来,现在可不是杀敌夺城抢战功的时候。万一有什么处理得不好,导致黎民伤亡过重,朝中那些刀笔吏可是饶不他李勣。
所以,前来邓州平叛,其实是个棘手的活儿。也难怪皇帝思来想去,只派了他李勣前来。因为,他一向是深知帝心而且谨小慎微。换作是别的莽将军,恐怕这一场平叛下来,死的人要多十倍不止。
李勣骑着马,带着一群护卫,在军阵之外等着薛万彻与秦慕白等人。看着薛万彻先行拍马跑来,他不禁眉头一拧:发生什么事了,他怎么像只霜打的茄子?
“大帅,末将回来覆命。”薛万彻在马上拱手,都没有直视李勣的眼睛,说话也有些没了力气。
“回去好生歇息。”李勣也没有多言。
“是……”薛万彻应了一声,不经意的回头看了身后不远处的秦慕白等人一眼,那眼神,居然是“幽怨”的。
带着部曲,薛万彻朝自己的营地走去。秦慕白等人上前来,见了礼。
“你们刚才,折辱薛万彻了?”四下已无旁人,李勣问道。
“没有,末将岂敢。”秦慕白微笑道,“是薛大将军一时兴起屈尊指教,与这位将军比划了一下。”
“什么?”李勣不由得有些惊疑,看向了秦慕白所指的“这位将军”。
薛仁贵抱拳施了一礼:“末将薛礼,见过李大帅。”
“薛礼?”李勣拧着眉头细下打量了薛仁贵几眼,点点头,说道:“好了,闲话休絮。李佑的三万叛军,多半已经溃不成军,剩下个两三千人马,龟缩在向城之中。本来,若要取城,只在旦夕之间。可是,如能不战而胜迫降敌酋,方是上上之策。慕白,你有几分把握?”
秦慕白拧眉想了一想,说道:“说实话,顶多五成。”
李勣双眉紧锁嗯了一声,说道:“这倒的确是句大实话。想必,你也该知道此时的轻重缓急。武力平叛,其实容易。难的是,平叛之后大小的事情该如何收场?能少一分损失,就尽量减少一分吧!毕竟,这是在大唐的国土上;城内,也多半是大唐的子民。你若能成功劝降,方是功德一件,尚可抵销你犯的过错;如若失败,也只好将你带到长安,请皇帝陛下亲自发落了。”
“是,我知道后果。”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果决的道:“大帅,不必多说了,就让末将到城前一试吧!”
“好。”李勣郑重的一点头,“你就带这几个人去。一切小心为上。”
“谢大帅!”
秦慕白抱拳谢过后,带着薛仁贵、殷扬、掌旗使与三王随从,从大军放开的通道之中,走向了向城的城门。
数万大军,将向城这个弹丸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退开了一里有余,留出一片空空如也的地带。
空矿的城前平坦之地,西风劲烈黄沙滚滚。秦慕白等人拍马前行,劲风吹得衣袍与旗帜一起猎猎作响。空荡荡的原野上,秦慕白等几骑显得甚为惹眼。
城头插着许多的伪旗,迎风鼓鼓张扬,却没见到有几个兵丁露头,只有女墙的墙阙里,偶尔可以窥见闪着寒光的箭簇。
“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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