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戌时入夜时分,秦慕白用刺史府的特行令牌叫开了襄阳城的城防大门,送高阳公主与李佑一行人出了城。
走出约一两里,高阳公主叫停了车子,从车上下来。
“慕白,回去吧,不用送了。”高阳公主走到秦慕白的马前,婉声说道。
秦慕白下了马,说道:“不是说好的,送你们上渡船么?”
“不用了。”高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你明日还要陪太子哥哥去炀帝陵继续祭礼呢,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两天你累坏了,看看,眼圈都有些泛黑,是没睡好。我可心疼了,知道吗?”
“好吧……”秦慕白点了点头,微笑。伸了一下手,将负责护送的将军殷扬叫了过来。
“殷将军,有劳你辛苦一趟了。”秦慕白说道,“切记一点,沿途不可张扬,迅速前行少作停留。务必将公主与齐王亲自护送进皇宫,才能返回。”
“是,末将谨记。”殷扬郑重的抱拳应诺。
秦慕白看了一眼随行的士卒,十名精干的百骑,二十名吴王府最出色的兵卒,又有殷扬这位素来办事稳妥谨慎细致的将军做统领,他心中略微放心。
“好了慕白,快别婆婆妈妈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高阳公主轻声的道,“我回了长安,定会想念你的。若有时间,我还会再来。”
“好。”秦慕白点头微笑,翻身上了马,“一路保重!”
“秦慕白!”
正当他要调马转身走时,车子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李佑!
秦慕白便拍马走了过去,问道:“殿下有事?”
李佑将车厢的布帘撩起一角,认真的看了秦慕白几眼,说道:“以前我只知道你有大智大勇,现在才见识到了你的大仁大义。将妹妹托附给你,我一万个放心了。长安此行我若能侥幸不死,定要回来与你痛饮一回,做一世的兄弟!”
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多多保重!”
“再会!”
李佑放下了车帘,不再吭声言语。至从昨日在舰船上喝茶对谈之后,这是李佑对秦慕白说的唯一一段话。
高阳公主上了车,殷扬清点整顿了一下人马,一行人望河渡而去。
秦慕白驻马目送了片刻,也调转马头回了襄阳。
此刻,他的心中滋味很复杂。一来有些失落和遗憾,高阳公主高高兴兴的来,却遭遇了这样的亲族变故,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去;二来,有些话他不想跟高阳公主说,那就是……她对李世民的态度,或许是太过乐观了一点。
诚然李世民是一位明君,秦慕白也曾见识到过他做为“慈父”的一面,但他身为一位君王,是有着不容侵犯的底线的。
不管是谁,哪怕是他的子女至亲,只要敢于谋反,那不会有别的结果!
其实不止李世民,换作是任何一位君王,都无法容忍别人心生叛逆,更何况还付诸实施了!
那也就是说,李佑此行……凶多吉少!
但是秦慕白不忍心将这些话告之高阳公主。她并不傻,她比秦慕白更加了解李世民,但此刻,她的心中存有一个美丽又残忍的幻想,那就是,她的至亲之人,最好是能少死一个,为此,她不惜付出最后的、全部的努力……
试了,成功的希望不大;不试,李佑与阴弘智则必死!
秦慕白又如何忍心,亲手将高阳公主心中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之火,扑灭?
“尽人事,听天命吧!……玲儿,你要保重!”
策马回了襄阳县城,此时已过子时,连最热闹的北港花街都熄去了九成以上的灯火,满城一片漆黑与寂静。
秦慕白琢磨着,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前往太子行辕办事,得早些歇下才好。最近几天襄阳城里的客栈总是爆满,大半夜的再去吴王府滋扰也不方便……算了,去媚娘家“借宿”一宿吧!
鞭马来到了原正昌粮号大门前,秦慕白上前拍门。过了许久,才有一名睡眼惺忪的门子来应声,颇不耐烦的道:“大半夜的,谁呀?”
“我,秦慕白。”
“啊,原来是姑爷将军!请稍等,小人马上开门!”那门子是武媚娘从长安家中带来的下人,和她身边的那些女管家一样,习惯如此称呼秦慕白。
大门打开,秦慕白远远就看到后宅仍亮有灯光,也有人影憧憧,他问道:“媚娘还没睡么,在忙什么?”
“小人不知。”门子说道,“小人只看见下午时分,东家从外面买来好多的物什,都堆到了后宅去。”
“哦,没事了,你去睡吧。”秦慕白将马匹交给他,自行朝后宅走去。
武媚娘正坐在大厅堂里,左手算盘右手执笔,在认真仔细的点算。烛光映着她那张美艳绝伦又透出几许精明强干的面庞,熠熠生辉。
秦慕白走到近前时,武媚娘才有所发觉,急忙将算盘拿下放到了身侧,欣然的一笑:“大半夜的,怎么来了?”
“干嘛把算盘收起,在我面前还有何顾忌呢?”秦慕白笑道。
算盘这东西,起源于中华,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00年,据说当时就有了“算板”。后来才渐渐演化成今日算盘的式样。这项发明,直到计算机普及的21世纪仍然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许多外国人,把它比肩于中国的四大发明。
算盘在大唐的今日,却一般只应用于商旅,成了商人的标志之一。由于大唐的商人社会地位不高,算盘也好像成了一项“鄙陋”之物。若说某人“精于算盘”,便是指这人唯利是图精于算计,是大大的贬意。
武媚娘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一笑:“习惯了。外人总不喜欢看到我们用算盘——这么晚了不睡觉,来干嘛呢?”
“来借宿呀!”秦慕白笑道,“你这大半夜的,忙什么呢?”
“哦,我在张罗要尽快把秦仙阁的分号开起来。今日我在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采办了许多开店要用的物品。我计划在十天之内,将对面的永业盐坊铺面整顿装点一下,尽快开业。所以,连夜加班加点的清点物品。”武媚娘说道。
“干嘛那么着急?时间多的是。”秦慕白关切的说道,“熬夜可不好,伤身。早些睡去吧!”
“这你就不懂了。”武媚娘神秘的笑道,“现在正是襄阳最热闹的时候,我若不趁此机会扩大影响,岂不可惜?而且,太子与江夏王,以及许多贵人名人现在都云集于襄阳。我若能在开业的时候将他们请来光临,岂非是事半功倍?”
“聪明!”秦慕白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心中笑道:媚娘真是天才,居然还懂得利用‘名人效应’!21世纪的电视电影、网络平媒上,广告总是铺天盖地,只要是个有牌子的东西,都不忘找人来代言广告。不管是在21世纪还是大唐的今天,国人都有崇尚名人、从众消费的习惯,这似乎是个“优良传统”。尤其是现今大唐这时代,皇族与名人就是引领天下时尚的王者,秦仙酒的成功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啦,我也累了,就不做了。”武媚娘笑嘻嘻的道,“去睡觉!”
“好!”秦慕白心里一乐突然就笑了。这一笑,连他自己也觉得甚为无耻和淫|荡。
“登徒子,你想都别想!”武媚娘显然是嗅到了他那一笑中的“腥味”,她笑骂道,“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住处,早些歇了去吧!看看你,一脸的憔悴,这几天定是忙坏了。”
“眼看我这么憔悴,你也不想安慰心疼我一回么?”秦慕白贼贼的笑道。
“少来啦!这么多人在,你还乱说话——快去快去!”武媚娘脸上一红,将他拉起往外推去。
秦慕白笑呵呵的离开了厅堂,到了一间干净舒适的房中,洗漱罢了躺在床上,闭眼寻思道:至从来了襄州,一棕接一棕的风波不断,而且一棕比一棕棘手,风险与危机也在递增,也许我真是有些疲累了,好想过一段安逸的日子。玲儿去了长安,真希望能有个好结局,不然……
寻思着这些,他沉沉睡去……
数日之后,长安城中。
看着熟悉的长安城池与皇城宫殿,高阳公主与殷扬一起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平安无事的到达了!”
李佑坐在车里,闭目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再过不久,他就要面对自己那位威严的父亲了,此刻,他心中多少有一点恐惧与忐忑。
“公主殿下,时辰尚早,就让微臣早些护送你进宫吧!微臣也好早些回襄州复命,免得吴王与秦将军心中惦念。”殷扬对高阳公主说道。
“也好,那就不作停歇,立刻进宫。”高阳公主略作寻思,说道,“不要走朱雀大道从朱雀门进皇宫,这一进去全是朝廷的衙门,满朝臣工就都知道了。命众卫士散去大半自行歇息,只需数人护送我们绕走里坊小道,从大明宫玄武门进皇宫。那里的守卫士卒我熟,可省去盘查口舌。”
“是,微臣照办。”殷扬拱手应了诺,心中暗道:这高阳公主小小年纪,心思缜密聪明伶俐,真是人不可貌相!
殷扬只带了三五名小卒,李佑与高阳公主也同乘到了一张普通制式的马车里,一行人绕开了人多眼杂的朱雀大道与西市大街,绕走在里坊街道之间,穿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皇城大明宫北面。
殷扬看着前方巍峨雄壮的大明宫玄武门城头,心中长吁了一口。
这时高阳公主从车里发话,说道:“殷扬将军,你们送到这里就好了。多谢你一路护送,现在你就请回吧,只须留下一名车夫即可!”
“还是让微臣送您进宫再走吧?”殷扬心中记着秦慕白的反复叮嘱,于是说道。
“不用了。玄武门的规矩很严,除了皇族内亲与皇城禁卫军将士奉公办事,其他人等一概不得靠近。”高阳公主说道,“这里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了,料也无事。”
殷扬是个精细之人,知道高阳公主之所以刻意如此坚持,肯定是想将他们撇开了,私下有话要同齐王说。他举目看了一眼前方的玄武门,此地已是皇城禁地戍卫森严,想来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于是他也不再坚持,说道:“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告退了!”
“多谢你,殷扬将军,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我会告之吴王,让他嘉奖慰劳你的。”高阳公主说道。
“多谢公主殿下!殿下多多保重,微臣等人告辞了!”殷扬拜礼谢过,带着人走了。
高阳公主吩咐车夫往皇城大门边慢慢驶去,不必着急。然后坐回了车中与李佑并肩靠在一起,轻声道:“哥,这一路上你都不肯跟我说话。现在,你可想跟我说说了么?”
李佑一直作闭目养神之状,这时终于睁开眼睛,凝重的看着高阳公主,说道:“玲儿,你希望哥跟你说什么呢?”
“你心里很害怕,对么?”高阳公主说道。
李佑长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事已至此,怕也无用。”
“我也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但没敢说。”高阳公主说道。
“那现在,你说吧!”
高阳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心里肯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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