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夏王行辕之中。
李道宗穿一席青色褚锦衣,束三梁进贤冠,足登云履小皮靴,俨然一副盛装打扮,为即将进行的炀帝陵祭礼做准备。今日太子是主祭而他是司仪,其实更多的都是要看他的戏。皇帝之所以派他来,也正是看中了他的老道持重和精明强干。大小的事务,也都是听由他来安排。
对着铜镜审视了一回,李道宗自感满意的略露出一丝微笑。然后走出房间,亲自到了高阳公主的房前,敲了敲门。
“我都说了我不去啦!别再来吵我!”房内传来高阳公主气呼呼的嚷叫。
“铃儿,又在发什么脾气呢?”李道宗笑吟吟的道,“你跟着跑到襄州来,不就是想凑这个热闹吗?今天,不知有多少人不远千里的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观摩这一盛况,你当真甘心错过?”
里面没应声,过了一会儿,高阳公主上前来扯开门,颇为幽怨的瞟了李道宗一眼,转身走进房间,托着腮嘟着嘴,坐在桌边不吭声。
“怎么了,说给皇叔听听?”李道宗上前,耐心的问道。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大坏蛋!”高阳公主气恼的哼道,“武媚娘一来,他就连人影都不见了!气死我了!”
“哦,我说你这两天怎么老是魂不守舍气急坏败的,原来是在吃醋呀?”李道宗笑了,说道,“这么说,这两天秦慕白没有现身,却是一直呆在武媚娘那里?”
“不是那里,还能在哪儿?”高阳公主皱起了小眉头,既恼火又无奈的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哼哼唧唧的道,“皇叔,怎么办嘛?有了媚娘,他就不要了我,呜呜!我好生气,又好伤心!我现在就想跑回长安去!”
李道宗轻拧了一下眉头:“难道你亲眼看到秦慕白这两天,一直呆在武媚娘那处?”
“没有……我只是猜嘛!”高阳公主蹶着嘴,嘟嚷道,“不在那里,他还能在哪儿呢?这两天他都一直没现身,以前媚娘没来的时候,他不是每天都会来行辕陪我吗?”
李道宗的眼中闪过一道警觉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有多久没看到他了?”
“就自从……前天傍晚,他和我哥哥还有舅舅一起离开行辕以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高阳公主仍是伤心,喃喃的道,“两夜一天呢,他都和媚娘在一起,都不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准是把我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道宗的眉梢一扬,心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念头:不,秦慕白绝不是这样的人!纵然他迷恋于武媚娘,也绝不可能一连两天不露面整日和她厮混在一起。别的不说,现在可是举行祭礼的日子,他这个襄州府都尉可是肩负着祭场的安全戍卫。而且,太子行辕与我这里,也全都是由他安排人戍防的,以他一向严谨认真的作风,岂能一连两天不闻不问?
“那你问过你哥没有,那天晚上秦慕白吃完了饭去了哪里?”李道宗仿佛很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问过。”高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我哥说那天慕白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他和舅舅都留他睡在那边,可他执意要走,说是急着回军府,有重要军务还需料理。哼!准是骗人的鬼话!那天媚娘刚来,他们久别重逢准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嘛!说不定,晚上还……呜!原来媚娘说话也不算数的,他们合起来骗我!”
高阳公主自顾说得起劲,张牙舞爪的连声报怨,一转头,身边的李道宗却不见了。
“呜,都不要我了!连皇叔也不爱听我唠叨!”高阳公主却想越生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嚷道,“来人,更衣!”
两名侍婢急忙进来,给她更衣。高阳公主一面伸起手臂任她们服侍更衣,一面恨恨的道:“不管了,我要去媚娘家里逮他一个现行!哼,都是不讲信用的人,合起来蒙骗我!若是被我当场揭穿了,我马上就回长安,再也不理他了!”
此刻,李道宗已经快步走到亭院之中,边走边道:“来人,备马!”
“今日祭祀大典王爷不是应该乘车么?如此着急是要去哪里?”他的心腹近侍一边吩咐人备马一边问道。
“本王要去太子行辕。”李道宗接过马缰,略一寻思,说道,“你持本王贴子速去一趟刺史府,请吴王务必尽快赶到太子行辕与本王汇合。记住,不必声张!如果遇到齐王,必须回避!”
近侍心里一紧,知道事情重大,郑重的拱手应了诺,与李道宗各自分头先后出了行辕。
片刻后,另一辆车子也驶出了行辕,直往襄阳以北的港市而去,停在了原“正昌粮号”之前。
高阳公主跳下车来,气鼓鼓的走到门前,咬了咬牙,用脚重重的踹响了大门。砰砰的声响,引得路人都侧目围观。
过了许久,一名武媚娘随身跟从的下属女掌柜上前来看门,见是公主,慌忙施礼:“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少废话,媚娘呢?还有那个臭男人呢?”高阳公主忿忿的道。
“这!……”女管家一见高阳公主怒气冲天不禁有些吓怔住了,喃喃道,“东家恰在家中,只是不知公主殿下说的臭男人……”
“你闪开!”高阳公主没好气的吼了她一句,气呼呼的往里冲。
“媚娘,你还要躲着不出来见我吗?”高阳公主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声的叫嚷。
武媚娘正在家中清点长安带来的那批物资的清单,听闻高阳公主在前宅大声的怒斥不由得心里一跳:这小姑奶奶今日是怎么了?
她只好急忙起身相迎出去,高阳公主见媚娘非但没有半分惭愧与做贼心虚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迷惑与惊诧,自己的火气也顿时消去不少,也多少冷静了一些。
“公主殿下,何事如此动怒?”武媚娘上前施了一礼,惊奇的问道。
高阳公主没有回话,咬着嘴唇眨巴了几下眼睛,朝武媚娘身后窥看了几眼,想要直话直说的发飙质问,却总感觉面对武媚娘,她有些撇不下这张脸来。
武媚娘何等精细之人,乍一看到高阳公主这样的架式与表情,就已经把她的来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不等高阳公主开口斥问,她反而问道:“怎么慕白没有和公主殿下一同前来么?今日是祭礼的大日子,公主殿下不是应该与太子、吴王他们一起去了炀帝陵寝吗,怎么又跑到了寒舍来?”
“呃?……”高阳公主很是突兀的怔了一怔,“你这么说,难道慕白没在你这里?”
“果然!”武媚娘不由得心中一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说道:“至从那日护送你回江夏王行辕之后,慕白就再没有出现过——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随便问府中哪一个,若有半个人说起这两日慕白曾到过我这里,我可任凭殿下处置。”
“啊?!”高阳公主的满肚子火气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担忧,“他没来你这里,那他去了哪儿?”
武媚娘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公主殿下,今日即将举行重大祭礼,他这个本州都尉定然极忙,哪能躲在我这里不理正事呢?此前我还以为慕白应该是徘徊在太子行辕与江夏王行辕以及刺史府之间,怎么,难道公主殿下也没有见到他?”
“没有呢!”高阳公主惊惶的摇头,惊道,“按理说,这等非常的时期,慕白是不应该一连消失两天的哦,那他能去了哪里?——难不成,他失踪了?”
“不会吧?”武媚娘惊讶的道,“他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在襄州这块地面上,还有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怎么不会!”
突然,从前方回廊转角处,传来一个突兀的女声。
“谁?!”
武媚娘身边的几名身怀武艺的婢女,顿时警觉的上前,大声喝问。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一名女子从转角处走出来,一步步走近。
“站住!”众婢女亮出了护身短匕厉声喝道!
那女子便站住了,面带微笑很沉着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长安来的贵客不认识我,公主殿下应该对我有印象才是。”
高阳公主正有些心跳加速的紧张,听闻此语仔细打量了那女子几眼,恍然道:“哦,的确是见过!你好像是……我皇嫂生前的婢女,姓苏!”
“不错,婢子苏怜清,有礼了!”女子微笑,落落大方了拱了一下手,“我来,是有要紧事。”
武媚娘点了点头:“那就请过来说话吧!你刚刚说——‘怎么不会’,言下何意?”
“意思就是,如果秦慕白这两天当真没有躲在这里与你厮守,那他就的确是失踪了!”苏怜清说道。
“什么?”武媚娘和高阳公主一起同声惊道。
“不错,就是这样。”苏怜清很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二女又异口同声的问道。
苏怜清淡然的笑了一笑:“当然是吴王殿下意识到的,并派我秘密暗访,四下查知他的下落。”
“哦?”众人一起惊咦。
苏怜清点了点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至从到了襄州,吴王殿下与秦慕白,一向是称不离铊,铊不离称。试问,秦慕白怎么可能在这样紧要的日子里,一连两天不露面?于是殿下就生疑了,他先是秘派人手前往军营、帝陵这些秦慕白可能去的地方查访,一无所获。于是他又怀疑,秦慕白这两天是否是躲在了武媚娘家中。于是我这两天就一直密切注意你家中,也没能发现他的踪迹。刚刚我又听到你们的谈话,所以就很能肯定,他的确是失踪了!”
“啊?那怎么办哪!”高阳公主顿时被吓坏了,急忙拽住武媚娘的衣袖焦急的道,“媚娘,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快想办法找人哪!”
“殿下别着急。”武媚娘秀眉紧皱握住高阳公主的手,对苏怜清道,“苏姑娘,那你这两天一直明察明访,都有什么收获吗?”
苏怜清颇为惊诧的上下打量了武媚娘几眼,饶有深意的点头微笑:“时常听殿下与秦慕白说起,武媚娘聪明过人睿智沉着,果然不假。你们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吧?其实在成为吴王妃的侍婢之前,我是个跑江湖的女魔头,人称‘妖歇夫人’。”
“啊?”高阳公主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女魔头耶!那你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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