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里只有这一棵不是果树。
树下摆放着一张极为宽大的木榻,高及膝盖,一块纱帘从横出的树枝上直垂下来,将木榻一分为二,帘底缀着几只铜环,以免被风吹起。
纱帘的一边,设有一张小几,背对大树,侧朝帘幕。
老果农退下,从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一名丫环从树下走出来,微笑道:“请胡公子入席。”
胡桂扬没见过这种“席”,犹豫片刻,脱掉布鞋,登上木榻,仿古人的样子,跪坐在几案后面。
“自家产的野果,请胡公子品鉴。”
胡桂扬真想大吃一顿,强行忍住,问道:“我在这里要等多久?”
“嗯,不会太久吧。胡公子需要什么,尽管招呼我,我叫小翠。”
“谢谢,不需要。”胡桂扬本想客气一下,见丫环转身要走,又改了主意,“呃,麻烦给我来壶酒吧,实在是渴了。”
小翠微笑退下,很快送来一壶酒和几样果脯,“野外无佳肴,唯有些果子,城内或许难得一见,请胡公子慢用。”
“味道非常好。”胡桂扬已经吞下一枚桃子。
小翠再次退下。
胡桂扬一个人跪坐在榻上,初时还有些放不开,很快就抛去规矩,盘膝而坐,畅快地喝酒吃果,虽然不饱,却是十分解渴。
寡酒难饮,胡桂扬越喝越没意思,公主迟迟不肯现身,连果农和丫环也不露面,他实在无聊,干脆躺在榻上,打算小憩片刻,结果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夜色已降,微风习习,果树园里特有的香甜气味丝丝入鼻,胡桂扬发了一会呆,突然觉得这座果园仿佛仙境。
“胡公子睡得好吗?”声音从纱帘另一边传来。
胡桂扬马上起身跪坐,揉揉脸,笑道:“我不是公子,只是一名锦衣校尉。”
“胡校尉睡得好吗?”公主改口。
“好,在我近一年来睡过的觉中,这次可以排第一。”
公主轻笑,“一年前呢?还有更好的?”
“十多年前,我跑到房顶上躲避义父,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一觉到半夜,害得义母到处喊我的名字——那一觉最美。”
公主笑声不止,“胡校尉睡过不少好觉。”
“嗯,想来想去,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都在睡觉上。”
“胡校尉过谦,你做过的许多事情,足以惊骇世人,可惜世人难见真相,史书也不载机密。”
“我没向任何人透露过任何机密。”胡桂扬急忙道。
“当然,胡校尉与花大娘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我向陛下再三保证,你们绝不会泄露只言片语。”
“老实说,我想泄露也做不到,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为什么给我?”
“当时紧急,实在没法解释,我也是几个月前才从陛下那里了解到些许真相。”
“陛下……没事吧?”
“还是那样,身子骨弱,但也没有大碍。”
“祝陛下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胡桂扬拿起几上不知何时已经斟满的酒杯,喝了一口,“太子呢?”
“太子身子骨也弱,但是很活泼,他还记得你的名字,说你‘有趣’,想召你进宫。”
“太子不是来真的吧?”胡桂扬吓了一跳,进宫服侍太子就意味着当太监,他可没有这样的梦想。
“太子年幼,随便说说而已。”公主又笑一声,心情显然不错,“那块玉佩,现在应该叫神玉了。”
“是啊,陛下从哪弄来的?”
“据说是从郧阳府挖出的一块美玉,前内阁首辅商大人献至宫中。陛下发现它能吸取神力,于是视为至宝。”
“既然是至宝,为什么要给我呢?”
“胡校尉见过不少异人吧?”
“同吃同住。”
“异人为了得到神力,有什么不舍得吗?”
“没有,哪怕是父母、夫妻、子女,甚至是自己的肢体,都可以舍得。”
“陛下当时也是如此,为此频繁服药,可陛下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对这种可怕的贪念十分厌恶。如果按照李孜省、谷中仙最初的计划,为将神力归于陛下,太子必死,这是祭神之道。”
“谷中仙对我说,拿太子祭神只是让陛下深信不疑的障眼法。”
“当时的陛下看不透,只觉得必须牺牲太子,可是在清醒的时候,陛下又觉得不舍,于是,他决定给太子一次机会。”
“所以将玉佩给我?老实说,太子当时的机会可不大。”
“陛下能生此心就已难得。”
“不管怎样,皆大欢喜。”
“也是惊险,若非胡校尉坚持,神力尽归他人,陛下与太子……天下安定,实赖胡校尉之力。”
“呵呵,天下安定,我也能睡得舒服些。”
公主又笑几声,“但是神玉下落不明。”
“我是真没办法,打不过啊。”胡桂扬绝不会承认玉佩还在自己家里。
“神玉必须找回来。”
“嗯,东西两厂都在做这件事吧,我也在努力。”
“天机船就要回来了,神玉只怕又将引发一场大乱。”
“天机船?”
“没错,朝廷也已破解僬侥人墓的全部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