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激战,罗店周围早已变得沟壑纵横,战壕密布,原先那个带有江南古朴风光的小镇已化为断壁残垣。 阴雨飘飞,士兵们在潮湿的瓦砾和战壕间穿梭,远处阵地上的尸首已经发绿,散发出阵阵恶臭,即便秋风也未能驱散这股臭味。
这是个非常熟悉的战场,十多年前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余程万站在泥泞的战壕里朝对面望去,当年的牛行大战既是他的荣耀,也成了十来年中他的噩梦,那是他十多年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看到眼前这熟悉的场景,身上的那几块伤疤又隐隐作痛。
“小心,鬼子的狙击手,”一直陪在身边的那个年青的中尉有些着急的提醒道:“副师长,您还是回去吧,这里太危险,待会鬼子进攻,我们可就顾不上您了。 ”
余程万放下望远镜,他是第一师的老人,从北伐开始就在第一师,一直到现在还在第一师,只是官职由营长变成了副师长。 他对这个师的了解比师长李铁军要熟悉得多,在李铁军接手师长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是他接手第一师,没成想突然杀出个李铁军,这让曾经参加牛行大战的第一师老兵很是不满,以至于后来王国斌张力辉他们转而投向庄继华,这其中除了老长官的因素外,未尝没有其他原因。
虽然庄继华也曾经私下问他是否愿意到重庆去,他还是拒绝了。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第一师,胡宗南虽然有些地方不地道,但他还是愿意留在这里,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第一师的弟兄。
余程万略微把身子放低淡淡地说:“笑话,我还要你照顾了。 你现在还有多少人?”
“七十八人。 ”中尉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他的连上阵地只有半天时间就已经减员一半了。
“还能挡一次进攻。 ”余程万低声自言自语。 接手罗店防御已经五天了,日军的炮火惊人。 部队的损耗也惊人,第一师一万两千之众,五天下来损失高达六千之多,平均每天损失接近一个团。 这就是一架绞肉机,中国的凡尔登。
“请副师长放心,只要我们连还有一个人,阵地就不会丢。 ”中尉语气十分坚定:“我们丢了七十多弟兄。 可小鬼子也同样丢下了五六十条命。 他想拿下我们的阵地,也同样要拿五六十条命来换。 ”
余程万略微点点头,伤亡虽大,可部队地士气还在。 他抬头刚把伸半个脑袋出去,打算再看看对面,“勾啪”一粒子弹贴着钢盔飞过。
“狙击手!”中尉大声叫道,对狙击手,第一师很熟悉。 这是他们在北伐时就开始运用的战术:“注意隐蔽,外面有狙击手!张小槐,找到他。 ”
张小槐是连里地狙击手,原来叫神枪手,后来改为狙击手。 一个士兵灵活的贴着壕壁,从两块石头之间往外望去。
“哎哟。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阵地上响起。 余程万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手臂上缠着红十字的女学生摔倒在战壕里。
“胡闹!”余程万忍不住冲到女学生面前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
面对他的愤怒,女学生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在身上擦了擦:“那里有伤员,我就要去那里。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你…!”余程万被顶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不就是第一师吗,有什么了不起,”女学生的眼圈反倒红了:“虹口,杨树浦。 我都去过。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看我是女人吗。 有什么了不起。 ”
“副师长,”中尉在余程万的耳边悄声说:“她叫林月影,就是报上说地战地玫瑰,这丫头,胆大,心细,很了不起。 ”
林月影现在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她所在的救护队也从虹口调到罗店附近,她也由一个普通的救护队员变成了救护队的小队长,比在虹口更忙,日军每次进攻期间就带领救护队上来抢运伤员,日军退下后就到阵地上为那些不肯退下去的轻伤员换药。
余程万略有些诧异的看看眼前这个有些瘦削的女学生,战地玫瑰地名号他也听说过,不过完全没有与眼前这个女学生联系起来。
“林小姐,这里太危险,你们不该来这里,还是赶快下去吧。 ”余程万换了个语气,很诚恳的说。 在罗店的这些天,当年北伐时那种百姓赢粮景从的情形再度出现,全军官兵因之士气高昂,作战英勇。
“如果他们肯下去,我就下去。 ”林月影指指身边的几个轻伤员,这几个伤员刚换了药,身上的绷带还是干干净净地。
“林小姐,你们还是下去吧,鬼子要进攻了。 ”伤员甲也劝道,不过他的口气与余程万完全不一样,带着点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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