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头上的簪子,耳上的丁香,发觉除了那对金丁香,那簪子怕也是空心的。不光如此,那插进发里的一端该是鎏金的。
这倒是怪了……
春妈妈是王夫人手下最有体面的妈妈,平日里不说打赏,例钱也是下人里头一份。又是在安阳侯府这么久的老人,这么些年下来,没道理攒不出银子来,更别说在过生时带了空心的金镯子和鎏金的簪子。要说缺钱花……春妈妈是个寡妇,没有家人拖累,平日里在府里也没个花钱的地方。奇怪,真是奇怪。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一点没带出来,笑着按住了春妈妈还要倒酒的手,又对那些个非要对酒的妈妈、媳妇子们笑道:“大伙明日还要上工,别闹的太凶了。”
徐嬷嬷面相严厉,虽与众人接触不深,却是安阳侯府里唯一一个叫“嬷嬷”的,年纪又大,虽是笑着说的,可一时间大伙都收敛了几分,管针线上的庄妈妈便笑道:“正是,正是。咱们年纪也不小了,多喝些茶,酒就留着给年轻的媳妇们喝去。”
尤妈妈抬手招了丫头倒茶来。
这时有个小丫头跑来,凑近春妈妈道:“妈妈,外头有客来。说给您贺寿。”
徐嬷嬷一瞧。竟是红枣。
红枣也瞧见了徐嬷嬷,声音略微放大了些,好叫徐嬷嬷也听见。“妈妈,外头有个汉子说来给您贺寿。”
春妈妈先喝醉了般笑呵呵的,听了这话,脸上放出光彩来,筷子都没放下就要起身,“……我去看看,樱桃呢,樱桃来扶我。”
红枣忙又去叫厨房里催菜的樱桃。
徐嬷嬷眼睛一闪,口里道着“茶喝多了”。便起身去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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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晌,屋里的灯花都剪了几回,还是不见徐嬷嬷回来,华文熙问童儿,“什么时辰了?”
童儿出去看了外屋的更漏,回来道:“奶奶。戊正了。”
华文熙在屋里坐得烦,索性出了屋子。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漆黑的夜空中无数碎银闪耀,衬着那弯散发着蒙蒙光辉的下弦月,愈发清雅迷人。
她朝东边看过去。荣恩阁和葳蕤阁的正院好似已熄了灯火,除了灯笼在夜间发出橘色的光芒,整座安阳侯府黑魆魆一片,像个巨大的黑影坐在暗处,耳边一片寂静,只隐隐听见外头打更的声音,拖长了调子,显得苍凉又怪异。
她回头,看见童儿站在一处灯笼下,那橘色的光将她稚嫩的脸照的暖洋洋的,她过去对童儿道:“我先睡了,你提着灯笼去春妈妈那瞧瞧,也不必说我等着她。”
童儿应声而去。
华文熙重又瞧了眼天上挂着的那轮弯月,径直回了屋子。
第二日吃了早饭,童儿端来了药。
华文熙的药如今都是徐嬷嬷亲手配亲自盯着的,从厨房到端来华文熙嘴边,再不经他人的手。
她在瓷罐子里挖出黄豆大的膏子抹在脸上,“嬷嬷起来了吗?”
童儿把药放在桌上,又从罐子里夹出一块窝丝糖放在一旁,道:“嬷嬷起来熬了药,吩咐我给您送来,就又睡下了。”
华文熙端起黑漆漆的药一口喝了下去,不再问吕妈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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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圆玉和单柔很快回了帖子,都应了华文熙的邀请,答应明儿一早就来。
到了那日,华文熙在门口迎朱圆玉时吃了一惊,“你怎么穿成这幅样子?”
朱圆玉热得拿手掌扇风,“哎呀,我看是王夫人下的帖子,就穿得正式一点,你屋里有冰吗?我们不会一直在正院吧?”
华文熙看她竟穿了立领的褙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亏你能翻出这件来,这是春天的衣裳吧?我婆婆好说话得很,你不用这样。”
“哎呀,也不光为了王夫人,”她凑近了华文熙,“我有点怕你嫂子,她年纪比我母亲还大上许多,看上去又有些严厉,穿成这样总不会出错儿。”
华文熙知道这是朱圆玉怕侯府的人见她说话做事“不大合规矩”,不是时下那些大家闺秀的模样,怕王夫人和解氏再不许她们来往。
毕竟说大了,深宅妇人的交际同相公、同整个家族都是有牵连的。若是家人不慎交了不规矩的友人,损失点名声倒是其次,若是搭上政敌,站错了队,说不准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她深感朱圆玉对自己的情谊,决定今后拿她当做朋友一般看待,而不是小姑娘。
今日的天气本就阳光明媚,虽还是早间,在日头下站久了也有些热,更别说穿了立领的朱圆玉。
她抱怨道:“单柔怎么还不来,我要热死了。”
话音还没落,华文熙瞧见拐角驶来一辆马车。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