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黑的眸幽幽抬起,凝视着沈濯香的眼神,平静无涛,就像夜幕下的大海,看似风平浪静,却又蕴藏着随时会迸发的危险。
“您且容臣弟说完,再发怒也不迟。”沈濯香罢罢手,有些受不住天子无声的气势,求饶道。
“说。”他若不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他绝不轻饶!
未言明的意思,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沈濯香暗暗长叹一声,面色一正,说:“皇兄近日来疏远唐芙,不正是因为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对她有所猜疑么?”
黑眉不耐地的拢起,在不知那女人行踪的节骨眼上,他没太多耐心同人打哑谜。
好在沈濯香没有要捉弄他的心思,接着又道:“猜不透她的目的,又顾忌她在暗中私通擎王……”
“私通?”沈濯日冷睨了他一眼,很是不满这太过暧昧的形容。
沈濯香讪讪的笑了笑:“是是是,皇兄您只是顾虑她和擎王过去的关系,又不忍处置她,只好将人推开。”
“讲重点。”戾气蠢蠢欲动,耐心也即将耗尽,语气更是凉薄,还带着浓浓的危险。
沈濯香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下白眼,却也更加明了了唐芙在自家兄长心目中的地位,那绝对是堪比逆鳞般的存在。
“臣弟的意思是,她今后不在宫中,皇兄便不用再为如何对待她而心烦意乱,更无需为此犹豫不决,”他严肃的开口,“不必烦心,是该杀了她,还是留下她,无需琢磨她每一个举动背后,是否有着深意,她既然离宫而去,应是抛下了宫中的种种,皇兄若按兵不动,不去找寻她的下落,即使擎王知道了此事,也会认为皇兄厌恶了她,兴许就不会再同她有所往来,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的离开,是擎王的安排,皇兄也可下旨,对外宣称唐芙死于宫外,彻底绝了她现身在人前的可能。”
说完,他弯唇一笑,风情万种的丹凤眼中闪动着精明的亮光:“不论是哪一种,于皇兄而言,都是一桩幸事,哎,说起来这唐芙也算是歪打正着,她这一走倒是为皇兄解决了困扰多日的难题。”
沈濯日垂目不言,但神色却无半点轻松。
“皇兄这是怎的了?难道你不为此感到开心么?”沈濯香故作惊讶地问道,“或是,您在担心无法对唐相交代?这事儿说来也简单,大不了往擎王头上推便是了,只要稍加运作,便可让外人相信唐芙之死同他有干系,届时,擎王的声誉也会受到殃及,残害后妃,祸害当朝宰相之女的罪名够他喝上几壶的。”
“她没死!”沈濯日冷声呵斥道,双眼猛地闭上,气息略显沉促。
偏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许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她不该再牵扯进来。”
而他更不会虚构出死讯,以此为诱饵算计擎王,哪怕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也不愿意!
沈濯香貌似惋惜的摊了下手:“那就算了。”
看他的样子显然对沈濯日的反应早有预料,丝毫不觉得意外。
“骁骑营暂且交与你,必要将她毫发无损的给朕找回来!”他绝不许那人有任何闪失!
“找回来又当如何?”沈濯香拧眉又问,“您不信任她,又不肯利用她,寻她回来,不过是多此一举,毫无用处。”
这话犀利得直戳人心,几乎一针见血挑破了沈濯日和唐芯之间的裂痕。
“那是朕的事。”他避而不谈。
“皇兄,以你现下的态度,就算臣弟将人寻回,她能跑第一次,亦能跑第二次,难不成你要锁住她的双腿,将她终身软禁在宫里吗?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沈濯香脱下了玩世不恭的面具,诚恳且直白的劝道。
心口一震,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眼睑轻轻垂下,再度陷入缄默。
“她失忆前是何秉性,臣弟尚算了解,但她失忆后,已然和从前判若两人,如果说,从头到尾仅是她和擎王联手演出的戏码,那也未免演得太过逼真了,竟活脱脱扮作了另一人。”一个手段毒辣,蛇蝎心肠,一个单纯如纸,鲁莽随性。
想到失去记忆后的唐芙,沈濯香不由得笑了:“人确是能逢场作戏,可足足三月,一点马脚也不露,怕只有本性所致,方能如此,更何况,皇兄,您别忘了,行猎时,是她舍命救了你,倘若她真的是擎王的人,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放过?后来夏允儿失踪,她也偷偷写了密信,委托镖局送到臣弟府上,向你报平安,并指明,擎王意欲杀害公主,让您当心,种种做法,就连臣弟也能看出她的真心,您又为何不愿再信她一回呢?”
不愿利用她,更是要护她周全,这分明是放不下她啊,
铿锵有力的话语,如刺破层层迷雾的利芒,驱散了沈濯日连日来的重重阴影。
瞳孔剧烈缩动着,正似他此时不再平静的心潮,波澜纵横。
拳头收紧,默了许久,道:“朕现在只要她平安!”
沈濯香深深凝望着他,半响,笑容璀璨的说:“臣弟领旨。”
转身欲出门,一只脚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天子冷冷清清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行事隐秘些,莫要打草惊蛇。”
唐芙的失踪是瞒不住的,但诚如他所说那般,若是闹大了,闹开了,只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拿捏住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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