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浓郁的夜色,一路上她发现身后的卓文远难得地沉默着,始终不说话。
终于在马儿来到河边,沿河而行,四周的树木茂盛,不见月光,一片漆黑的时候。桑祈用胳膊肘推了推他,问道:“怎么这么安静?”
“因为心里很不舒服。”卓文远的声音便淡淡地响起,比起平日,显得有些低沉。
“嗯?”
“你出了事,我不但人没在洛京,还帮不上什么忙。”
沉默半晌后,他哑声叹道,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认真。
桑祈微微一怔,莞尔,温声道:“你当真了?我又不是真的怪你。”
卓文远苦笑一声:“我怪自己。”
说完又沉默下来。
桑祈感觉到他环着自己的手臂缩紧了些,然后勒紧缰绳,让马儿停下来。俯下身,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停顿片刻后,轻轻蹭了蹭。仿佛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发出一声悠远的叹息。
一股属于这个男子独有的温热气息,随着这个暧昧的动作,萦绕在她的面颊两侧,不由得面色羞赧了起来。桑祈稍稍侧身,偏错开来,轻笑道:“痒痒,别闹,等下掉下去了。”
卓文远也微微一笑,竟然真的抬起了头,直起身,没再戏弄她。
四周只听得到马儿湿润的呼吸声,和远处河水的湍急。气氛僵化了半晌,还是卓文远率先打破沉默,道:“桑祈。”
他总叫自己桑二,鲜有直呼其名的时候,桑祈觉得这一次可能是要说什么正事了,便也转头看向他,问道:“嗯?”
借着一点点朦胧的光线,能看得到他漆黑幽深的瞳孔,正注视着她,开口道:“你若嫁给我,我必不会让你再受这般苦难。”
桑祈先是一蹙眉,继而感觉到,他这一次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你这次是认真的?”
卓文远却笑了,道:“一直都是。”
“这……”桑祈眉头拧得更紧,犹豫了。
她心里的那个人是晏云之,这一点她自己比谁都要清楚。那份时刻想要见他,却又不敢见他的心情。害怕他知晓,更害怕他不知晓的悸动。偶然一瞥便足以在沉睡中惊醒的怦然心跳,日日夜夜的心灵挣扎……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不能给的。
即使与闫琰牵着手,即使读懂了顾平川的心意,即使此时此刻,卓文远距离自己这样近,也不能。因晏云之这个名字,这个人而产生的情愫,无法复制。
可是,同时,她也清醒地知道。
晏云之不会属于自己,他就像天上的熠熠月华,山巅的皑皑白雪,你可以欣赏他的美,却无法将其握在手中。他只属于那片高空,那座远山。
只属于同样在那里,可以与他灵魂共鸣,默契无间的苏解语。
她并不想做那个介入破坏的人。
但也隐约意识到,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遇到比晏云之更风姿出众的男子,也就再也不会对某个人倾心了吧。
既然如此,会不会嫁给一个虽然自己不爱,也未必爱自己,但确实能够相处融洽的人,像所有其他经营着一份没有爱情的联姻的夫妻一样,平平淡淡,不付出感情地过完这一生,也许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呢?
这个念头刚一浮出水面,脑海中马上又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喊着不行不行。桑祈,你怎么能有这么委曲求全的念头呢?你就甘心堕落,用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多年的坚守吗?当初说好了,拒不接受联姻的命运,不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想自由自在地,凭借着自己的心意而活,替姐姐一起幸福下去的那份决心,都被马吃了吗?
而且,你若是真这么做了,又该怎样面对卓文远,面对你们之间不再纯净的友谊呢?
桑祈,嫁给卓文远,爱情和友情,你会双双失去。就算你想断了追寻爱情的念头,难道也忍心连你们二人多年的友情也一并抛弃吗?
再说,再等等,再等等,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单恋晏云之那一枝花呢?
想到这儿,桑祈长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卓文远的胳膊,沉声道:“你再让我想想吧,让我好好想想。”
若是从前,卓文远大概会笑眯眯地,继续贫上几句,惹得她烦了之后,二人打闹一番,再把这个话题越过去。
可这次,他却收敛了笑意,只道了句:“桑祈,我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柔轻佻,却又不同以往地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