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她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而已。
长泰帝来到坤宁宫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皇后这副哀痛欲绝的情状。短短几日,皇后似乎变了一个人,原本就蜡黄的脸色更显颓败了,鬓上露出了星星白发,双眼因为长时哭泣而浮肿无神,这样一看,显得苍老无比。
要知道皇后也不过是五十岁的年纪,可见太子薨了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打击。
自慈懿太后崩后,蒋皇后就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人间荣华富贵她都享尽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年老之时丧子,太子也没有留下子嗣,最多,也只是被下任帝王称为圣母王太后而已。
想到此,蒋皇后便万念俱灰了。
长泰帝看着皇后的样子,也无法说出什么劝慰的话语,只能略说了太子的身后事:“朕已下令罢朝三日,七日后昭告天下。朕打算将太子封号定为‘静’,汝意如何?”
长泰帝没有说的是,礼部呈上来的太子封号是“哀”。病伤短折曰哀,这个封号倒是很符合上官如初的一生。
但是长泰帝为君为父,无论如何都要给太子身后哀荣,于是他没有用礼部呈上来的封号,而是亲自拟定了“静”这个封号。恭己鲜言曰静,宽乐令终曰静,长泰帝对这个封号还是比较满意的,比起“哀”来,已经要好太多了!
听了长泰帝的话,皇后悲痛之余也多了半点欣慰,皇上对太子的情谊道不是作假的,她知道这个封号是不符合太子生平的,也知道这个封号已经是长泰帝能想到的最合适封号了。
可是身为一个母亲,就算是儿子薨了,她也要将最好的一切给他,包括这至关重要的封号!百年之后,代称儿子的将会是这个封号,皇儿在泉下受皇族香火,凭称的,也是这个封号!既如此,她一定要为儿子争取最好的封号!
“皇上想的封号自己是最好的,这个封号,若是皇儿泉下有知,也会欢喜的。他自小体弱多病,连詹事府也不得设,细想想,鲜言宽乐也算得上的;他也不曾好好尽过为人储君的责任,说是恭己令终也是溢美了。只是《道德经》有云: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谁又可知其母复守其子乃是人间最难过去的道?”皇后说罢,本来已经稍稍止住的眼泪又如雨下了。
她这一番话,也正正触动了长泰帝内心处。其母复守其子是世间最难的道,父与子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太子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也是因为他这个父皇,如果不是当年他最宠爱的乐妃给尚不足三岁的太子下了毒,太子也不至于碌碌一生,至薨也只得个“静”字封号,这是他这个父皇亏欠他的啊!
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长泰帝的神色变化,心里也涌起一股刻骨的仇恨——就算已经将乐妃挫骨扬灰,也不能磨灭的的仇恨。
乐妃下毒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设计乐妃和金吾卫守将私通,利用长泰帝将乐妃和她背后的乐家连根拔起!已经报了乐妃下毒之仇!
可是,就算乐妃已成扬灰,那又怎么样呢?自己的皇儿,一生都毁了!
这些年她之所以装作不知道乐妃下毒的事情,就是为了理由长泰帝这点内疚和亏欠!她要让她的皇儿就算是不能视朝也能安坐太子之位,要长泰帝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能废太子,也要让她的皇儿享受到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切,包括他死后的哀荣!
这是长泰帝亏欠她们母子的!
皇后心里所想,长泰帝是不知道的,他想起了过去三十来年里,太子和他在一起的温情时刻。
回忆良久,才说道:“朕细思,‘静’也不太好,还是改一改吧。‘恭’字就很好。张盛,传朕旨意,宣礼部尚书魏晋度进宫。”宣魏晋度进宫,就是令定太子封号。
长泰帝知道,这个“恭”字,必定会引起朝臣的议论和反对,但是长泰帝不介意再做一次吕务厚的事情。
出乎长泰帝和皇后的意料,朝臣们竟然对太子这个封号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詹成等门下给事中是绝对没有意见的,因为他们就是长泰帝的耳目。
奇怪的是太常寺和礼部也没有反对。吕务厚廷杖至死的事还在眼前,朝臣们虽然不赞同这个封号,认为这个封号于礼不合,却也没有人敢上书反对长泰帝的决定,皇上正受丧子之痛呢,谁敢去触那个霉头?
就这样,在太子丧葬礼仪尚未完成的时候,他的封号就定了,是为“恭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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