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好像出事了,什么东西断裂又砸到了地上,派人去看看吧。”
水航歌的眼眸一睁,他没听到哇!谨慎起见,他还是唤来丫鬟:“照世子说的,去东边的院子看看,记住,别惊扰到太妃娘娘歇息。”水沉香的院子就在西边。
丫鬟恭敬地应下:“是,老爷!”走了出去。
又过来一会儿,秦之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姑父!卢敏她……她犯病了!快要呼不过气,脸都紫了……怎么办?”
卢敏有病的事儿没瞒着水航歌,卢敏一发作那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他陪秦芳仪回丞相府,好几回看见卢敏病发,大夫说,若不及时控制,绝对有生命危险!
现在,脸都紫了,情况……太危急了!
但很快,他记起水沉香和他提过诸葛钰懂医术,泉州的医学盛会上与荀枫一同获得冠军的炼丹师就是诸葛钰!
他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世子,我曾听太妃娘娘讲起你不仅武功高强,医术也了得,可否请你替卢敏抢救?卢敏的病情非常凶险!我看过好几回,一发作……那……完全呼不过气来……”
卢敏是丞相府的儿媳,若在尚书府出事儿,他难辞其咎!
诸葛钰有一瞬的疑惑,水沉香怎么知道他懂医术?但转念一想,荀枫知道,水沉香曾经是荀枫的爪牙,她知道这些便不足为奇了。
诸葛钰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但事先说明,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行医纯属个人兴趣,为了谨慎起见,父亲还是赶紧派人去请一名大夫来!”这是怕,万一卢敏死了,他们把卢敏的死赖在他的头上。
水航歌忙不迭地应下:“好好好!是该这样!你想得周全,世子尽力便是,其它的自有我做主。”
这是在告诉诸葛钰,即便卢敏死了,也绝对不算诸葛钰的问题。
诸葛钰神色稍霁。
秦之潇用手蒙住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神色,带着诸葛钰和水航歌去往了卢敏的房间。
轰!
巨响起,如雷贯耳,仿佛朗朗苍穹都被炸开了一道血盆大口似的,无数危险宛若暴风雨骤般然来袭,水玲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声音的源头来自顶端,一种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敏锐促使水玲珑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电光石火间,她跑向了水沉香!
而恰恰同一时刻,水沉香竟也跑向了她!
二人于半路相撞,水玲珑速度更快!力气更大!将水沉香直直撞向了身后的贵妃榻,二人一起倒在了榻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大地砰然一震,房梁砸到了地上!
刚刚水玲珑的反应若是慢半拍,这会儿已经被砸成了一块肉饼。
水沉香骇然失色,木讷地看向水玲珑:“你……你没事吧?我刚刚想去救你来着,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这屋子大概是年久失修,连房梁坏了都不知道。”
水玲珑当然有事,跑得太快倒得太急,手在软榻上折了一下,这会儿,左手腕已经肿起来了。
房梁到底是不是年久失修水她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水沉香刚刚的确是打算救她,如果是想害她,水沉香大可呆在原地,她所站的位置太过危险,一个弄不好连贸然冲来的水沉香也要被砸成重伤。
但房梁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她进来没多久坏,这似乎太巧合了些?仿佛……水沉香是想借机让她欠她一条救命之恩似的。匪夷所思!欠不欠水沉香说了不算,她觉着欠才是欠,像水沉香这种害过她的人,哪怕为了她被房梁砸死,她也只会认为她活该。水沉香又不笨,难道真猜不透她的心思?还是她猜透了仍执意这么做?那么,她图什么?
她再看向身旁的水沉香,就发现对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厢房内,诸葛钰一看卢敏的脸就猜测她是高度过敏,再一把脉,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过敏的原因有许多,症状也不尽相同,譬如水玲珑对海鲜过敏,吃了海鲜便容易呕吐、头晕、全身起红疹,但不会像卢敏这般严重。诸葛钰就问道:“她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都不知道怎么预防的?”
秦之潇难为情地低下头:“敏敏对花粉过敏,平时我们尽量避免的,今天出来我也嘱咐过她不要随意走动,可不知怎的,还是发病了。”
夏季花多,风儿一吹花粉便要散在空气里,这种患者出面盖戴面纱或口罩才是。
诸葛钰又道:“出门不知道带点儿药的?”
秦之潇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脊背冒出了些许冷汗:“敏敏的丫鬟说她把药给弄丢了。”
丫鬟啜泣道:“都怪奴婢,是奴婢大意了!”
诸葛钰摇了摇头,命安平取来常备于马车上的银针,即刻为卢敏实施了针灸,并凝眸问道:“府里可有荆芥,防风,白芷?”
这些是基本的抗过敏药材,也具有发汗解表、祛风散痛之功效,如老夫人之流应当常常服用这类药材。
水航歌迟疑着道:“药材府里倒是备了一些,女眷们偶尔生病会用到,但有没有荆芥、防风和白芷我就不甚清楚了,我这便派人去瞧瞧。”言罢啊,命丫鬟去找刘管事。
诸葛钰卢敏虎口处的合谷穴下了一针,又在她肘横纹外侧端的曲池穴下了一针,以缓解过敏症状,很快,水航歌和秦之潇惊讶地发现卢敏的呼吸渐渐平顺了,脸上的乌紫也一点一点褪下来了,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多时,刘管家送来了诸葛钰所要的三种药材,诸葛钰吩咐安平按照一定的伎俩熬煮,安平拿了药材即刻前往膳房,突然的危险状况以及被诸葛钰用针灸控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再喝点儿药应当就能醒来了。
诸葛钰打算抽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又听得一名小丫鬟惊呼:“三姑奶奶!三姑奶奶你怎么了?”
却是水玲语来探望卢敏,走到门口,尚未进门便晕在了地上。
秦之潇的眼底掠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冷光,可惜诸葛钰背着他并未瞧见,只听得秦之潇万般焦急的声音响起:“啊?三表妹又是怎么了?身子还没好利索吗?前两天不是请大夫看过了?怎么晕倒了?”
水航歌拍了拍额头,这都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寿辰,眼看要到开席的时辰,却一个、两个病倒,唉!真晦气!
他看向诸葛钰,硬着头皮道:“劳驾世子再动动脚,移步替小女看看吧!前两天她就病得厉害,上吐下泻,我以为她好了呢。”
诸葛钰看了看水航歌,又看了看卢敏,浓眉一蹙,却仍和水航歌一起去往了另外一间厢房。
一进去,水沉香身边儿的得力太监也跨入了房内。
水玲珑按了按宽袖下发肿的皓腕,对水沉香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要去雅馨居了,姑姑与我一起,还是咱们一前一后?”
水沉香没察觉水玲珑受伤了,或者,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水玲珑的身上,她眸光颤了颤,随即扬起一抹温暖的笑:“哦,你先去雅馨居,我换套衣裳再去。”
水玲珑没再多言,赶紧吃了饭和诸葛钰回王府,这种地方,这一年她都不想再来了。
水玲珑走出院子,在穿堂内带走了恭候着的枝繁。
“大小姐,我刚听到屋子里有响动,没什么事儿吧?”枝繁疑惑地问。
水玲珑随口道:“没什么,房梁断了,没砸到人。”继续朝雅馨居走去。
八月底,天气燥热,眼下虽临近日暮,但风里一丝凉意都无,水玲珑热得满头大汗,她举眸望了一眼澄碧蓝天,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一转,舍弃雅馨居的方向,去往了膳房。
她的本意是找杜妈妈打探一下府里的消息,却碰到安平拧着食盒迎面而来。安平也看见了她,行了一礼:“世子妃!”
水玲珑的鼻子嗅了嗅,狐疑地道:“谁要喝药?你家世子?”
安平苦笑:“哪儿啊世子妃!咱们世子那么健壮,哪里需要喝药?是丞相府的二少奶奶,她过敏症犯了,府里又没大夫,尚书大夫便请世子爷替她诊治,这不,世子爷开了药让奴才去熬,奴婢刚熬好,准备给二少奶奶送过去的。”
水玲珑眨了眨眼,道:“我父亲怎么知道世子懂医术的?”
“哦,是听太妃娘娘说的。”
水、沉、香?!
水沉香晓得诸葛钰懂医术并不多么奇怪,毕竟她是荀枫的人,荀枫为得她信任,偶尔透露一些机密消息乃情理之中,只不过——
水玲珑顿了顿,又问:“丞相府的二少奶奶对什么过敏,你可听说了?”
安平答道:“说是对花粉过敏。”
水玲珑记起了先前和老夫人的谈话。
“祖母房里少有鲜花,摆放几盆倒是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意外。”
“这花是太妃娘娘的贺礼之一,她素来爱紫罗兰,出阁时便爱不释手。”
“姑姑有心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卢敏对花粉过敏,水沉香恰好送了老夫人鲜花,这又是一个巧合?
安平发现水玲珑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是以接着道:“哎呀,可严重了,世子爷赶过去的时候,二少奶奶整张脸都紫了!好像……好像有人掐住了她喉咙,她呼不过气来一般!”
水玲珑越发疑惑:“既是如此严重的过敏症状,二少奶奶没有备药?”
过敏体质一般是天生的,水玲溪出门尚且懂得备上控制癫痫的药物,卢敏会忘了带药?
安平叹道:“她的贴身丫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把药给弄丢了!”
房梁塌下,水沉香送花,卢敏因此而过敏,药物离奇丢失……
一件、两件水玲珑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拼在一块儿便着实令人起疑了。水玲珑幽静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很奇怪的事儿?”
“别的呀。”安平仔细回忆了一遍,拍着大腿道,“哦,奴才想起来了!奴才得了世子爷的命令快步去往膳房熬药,就看见尚书府的三姑奶奶走进了院子,奴才向她行礼问安,也不知她是不是病了?脸色白得吓人,对奴才也爱理不理,摆了手便与奴才擦肩而过了。奴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廊下传来秦家二少爷的惊呼,好像是三姑奶奶晕倒了!”
水玲语又去了厢房?那么,替卢敏诊治完毕的诸葛钰顺理成章地会她诊治了。
“您当心台阶!这边儿!”
远处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水玲珑拉着枝繁和安平迅速闪到假山后,就看见水航歌与水沉香身边的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走来。
水航歌的神色十分凝重:“太妃娘娘没事吧?”
怎么这么倒霉?先是两个人病倒,现在又是水沉香屋子里的房梁断裂,一桩接一桩,就不消停的!
小太监面露忧色地道:“幸亏躲得快,娘娘没伤着,就是受了惊吓,这会儿闷在屋子里难受呢!”
“那……那赶紧!”水航歌急得冷汗直冒,健步如飞地消失在了原地。
水玲珑闻言就挑了挑眉,水沉香哪里受到了惊吓?她好得很呢!比她还镇定,她邀请她一同前往雅馨居被她一口回绝,她扬言换套衣裳再出院子,别告诉她,水沉香换着换着开始后怕,就闷在屋子里难受了。水沉香要是只有这么点儿绿豆大的胆子,当初又何至于勾结了荀枫密谋造反?
如此,水沉香的目的只是吸引水航歌过去,而水航歌之前与诸葛钰同在水玲的厢房……
水沉香是在支开水航歌?
枝繁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水玲珑的猜测:“不对呀,我坐在穿堂里看着呢,明明他走了,太妃娘娘的屋子里才传出巨响的,他又怎么知道太妃受了惊吓?”
“把药给我!你去二进门守着,甭管来了谁,也甭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律给我拦下!枝繁你也一并跟过去!看清楚是谁了再来禀报我!”水玲珑一把抢过安平的食盒,顾不得左手疼痛,提起裙裾便朝迎宾阁飞快地跑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的一切是为了构陷诸葛钰,那么一定会有一个非比寻常的见证人,老太爷保佑,希望她还来得及……
迎宾阁紧挨着的两间厢房,秦之潇守着昏迷不醒的卢敏在左边,唇瓣浮现了一抹意味难辨的笑意,诸葛钰啊诸葛钰,这回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然你有滔天本事,也逃不过被制裁的命运了!
隔壁房内,水航歌离开,诸葛钰也站起身,看着水玲语,语气如常道:“三妹,你好生歇息,没什么大的问题。”
不就是有些中署,至于让秦之潇叫得那么厉害?
水玲语眼神一闪,出声道:“姐夫,我有话想对你说!”
诸葛钰脚步一顿,淡淡地转过头看她:“有什么话就对你大姐说!”
俨然含了一丝严厉,吓得水玲语心里一阵打鼓,水玲珑定了定神,一骨碌坐起来,又下床扑通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姐夫!大姐还在为前年的事儿恼我呢,她怪我把老夫人给气得中风了,她肯定不会理我的!姐夫你看在曾经和江总督共事的份儿上救救我,救救我和江总督的孩子吧!”
诸葛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沉声道:“如果她不理你,我就更不会了。”
“啊?”水玲语狠狠一惊,这人怎么这么冷血?连客套一下都不干的?但现在不能让他走啊,水玲语的眼神闪了闪,忽而冲诸葛钰的背影大声道,“姐夫!你要是不帮我!我唯有死在你面前了!可是我死了,你是唯一在场的人,谁都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你觉得这样值得吗?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那自己的锦绣前程去赌呢?”
诸葛钰却是轻轻一笑,说不出的嘲弄:“来,这是我的专用匕首,用它!”言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匕首朝后一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水玲语旁边。
水玲语被诸葛钰如此大胆的举动震得又是一怔,接下来的话竟忽而一个字也讲不出了。
就在诸葛钰即将跨过门槛之际,外头传来了类似于小丫鬟的问安声:“奴婢给章公公请安!章公公万福金安!”
来了?水玲语的身子猛烈一抖,一个眨眼的功夫,眼底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却在小丫鬟话落时,倏然起身,宽袖一拂,朝一旁的衣柜撞了过去:“啊——姐夫!你别杀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我……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啊……你……你绕了我吧!”
鲜血瞬间额角流了下来。
诸葛钰浓眉一蹙,转过身,怒不可遏地看向了水玲语,却意外地瞧见地上多了一个信封,和一张飘在空中,慢悠悠的雪花般飞舞的白纸。
一道身影步入房内,探出葱白纤手接住了自面前缓缓飘落的白纸,薄唇,勾起一抹冷笑:“水玲语,两年不见,演技见长啊!”
水玲语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呆得连呼吸都快停止了:“大……大……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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