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溪笑得合不拢嘴,于是街上鼓荡的风都吹进来,让她有些被灌得慌,灌得她不吐不快,“尹若,你是说是总裁打电话告诉你这一切。因为他要回老宅去吃饭,所以今晚才没时间来看你,对吧?”
尹若羞涩地笑,却不答话。
兰溪站在风里闭了闭眼睛,“尹若我就在你店外不远,我都看见了你店门口站着的那两个门神。有那么两个门神把门,我真的没想到原来你还能心情好到在电话里跟我笑……尹若,究竟是那两个门神没什么威胁力,还是你现在真的已经勇敢到能独自面对那样的人了?”
兰溪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她不想听尹若的惊慌失措,或者是什么卖力的解释。作为杜钰洲的女儿,她一见门口站的那两个门神就知道尹若又是惹上了什么事儿——这样登门要债,真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手段。
可是她还能那么淡定地在电话里跟她微笑——这个尹若,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尹若。不再需要她的保护,甚至已经懂得怎么反身过来刺伤她。
她不想再听她的声音,越是温柔,听起来反倒越是刺耳。
原本还想找她爹,看能不能通通门路,帮她将那两个门神给弄走呢;可是现在她看倒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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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家大宅,倒是一团圆融气象。
也许是在月老爷子的弹压之下,也或者是月慕白与月明楼都不想让二老看出什么来,于是两人倒是格外亲近些。
“这还差不多。”月中天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尝了一口郑明娥舀过来的鱼翅羹。鱼翅羹熬得火候极佳,入口而化却筋骨仍在,适合他这样的身子骨来消化,却又不失嚼头。
月中天老爷子点了点头,指着一对儿孙,“做人、做生意跟做菜一样,火候是最重要的。欲速不达,可是过犹不及,总归该不温不火,耐着心思才好。”
月慕白和月明楼各自听得心下暗惊。老爷子这话说得明白,足证尽管老爷子极少再插手公司的事物,可是老爷子实际上却是全都门儿清。
“你们都累了,吃完了就都早点上楼去歇着。”郑明娥赶紧抢话过来,目光轻轻从月慕白面上掠过,“明早上,还得向董事会做报告。”
月慕白亲自扶着父亲上楼去,月明楼坐在大厅里瞄着郑明娥笑。
郑明娥皱眉,“你怎么还不休息去?明早不用上班了么?”
月明楼摇头晃脑地乐,“祖母大人,其实我明早上还去不去上班,还重要么?我相信,祖母大人怕是早跟董事会那帮老东西都安排好了吧?我明天上班还能去改变什么?我这个总裁,还不是万事都要听董事会的?”
郑明娥目光寒了寒,“是么?你还记着你这个总裁是要听从董事会认命的,那就好。不要真的以为自己是总裁了,就是公司的皇帝了。公司是月家的不错,却未必就是你月明楼一个人的。”
月明楼毫不意外地笑,“奶奶,我明白您的心情。可能一看见我这张脸,就让您烦躁吧?我长得像我妈,而您恨我妈恨到了骨头里,所以从小到大您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郑明娥转眸来望他,“这又怎么样?我讨厌你妈,是整个家族都知道的事。你妈是个什么女人,除了你自己和你爸不肯信之外,整个家族有谁看不明白?”
郑明娥冷冷抬起下颌,“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你以为是白说的么!你妈当初勾着你爸,让你爸不惜要跟整个家族闹翻也要娶她!为了你妈那个女人,向来孝顺的你爸竟然指着鼻子骂我这个生身母亲,更是要扬言为了娶她而不惜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便是那一骂,让郑明娥彻底对长子寒了心。十月怀胎,为他殚精竭虑的那些心,都是白费了。从长子迎娶了温玉颜进门的那一刻,他便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
听郑明娥这样骂他的母亲,月明楼垂首握紧了拳,“行,我没想过要改变您老对我妈的看法。我只要求一件事:把我妈的遗物都还给我。”
月明楼抬眸冷冷盯着郑明娥,“既然您那么恨她,又何必要收着她的遗物?我是我妈唯一的儿子,她的东西理应放在我这儿!”
“你妈的东西?”
郑明娥就笑了,目光冷冷绕着月明楼转了两圈,“她自从嫁进月家来,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月家的,怎么就成了她自己的了呢?”
“她自己的东西,倒也是有两件。那两箱子的戏服,还有玻璃珠子塑料片子粘的廉价头面罢了。你稀罕要,我还没地方放呢。早就扔掉了,我们月家没的要那些廉价的东西!”
“你!”月明楼气得耸身而起。却还是忍着,怕声音太大了影响到祖父,“好,我都依你。可是至少,我妈的遗物你不能随便处置。上回你送给陈璐的那翡翠手镯,就是我妈的遗物!”
当年爸妈的车被他撞下山崖,当他发疯了一般奔下去的时候,妈已经……妈手上原本有一对那样的翡翠手镯,另一只摔碎了,却侥幸还剩下这一只完整的。
妈身后留下的首饰不少,可是这一对翡翠手镯的意义却是其他任何首饰都不能代替的。却没想到,郑明娥竟然自作主张将那只唯一完好的送出来给陈璐。
“我又做错了什么?”郑明娥冷笑,“是你自己说要与陈璐订婚,是你自己费心费力安排下那么场生日会——你又事先不与我说明白是在布局,那我当然认定你是认真的。你妈不在了,我当然要替你妈将那只意义非凡的镯子送出去。”
郑明娥说着就又笑,“……你为了只镯子这么跟我计较,难不成你是想将那镯子派别的用场,送给别的人?”
郑明娥缓抚着她自己腕上的羊脂玉镯。中国古来重玉,玉中最正统尊贵的只是这羊脂玉;翡翠因其光贼而不润,而从不入传统的法眼,只是近些年来翡翠才被有心的卖家炒作起来而已,其实它从来都不具备中国人追求的“玉德”。
就像温玉颜那样的女人,虽然姓温,名玉颜,却也只是个喜欢翡翠的女人罢了。她嫁进月家来,也洗不清她从前当戏子的底。于是她生出来的儿子,虽然是月家的嫡孙,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轻狂。
“小楼啊,布局是没有错。可是我也要你知道,背着我布局,却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世上任何的局,不过都是一柄双刃剑,能刺伤别人,你自己也别想全身而退。”
直到跌落山崖,长子却还覆在温玉颜的身上,想来竟然是想用他自己来换得她活下来!——医生说,如果不是他这样护着妻子,说不定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温玉颜夺走了她的儿子,也终究杀了他!她绝不原谅温玉颜,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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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半夜,月明楼独自站在屋顶花园里抽烟。
大宅的屋顶被改造成了小小花园,花木葳蕤,贴近明月。这上头的花园是月家人私享的,极少极少邀请外人上来。于是这里的花木也跟院子里栽种的不同,没什么名贵的品种,好些根本都是叫不出名字来的。按照郑明娥的说法就是“野花野草”。
这个花园,是当初月明楼的母亲温玉颜伺弄的。
当年父亲月潮生的生意忙,温玉颜听从婆婆的要求辞去了工作在家中百无聊赖,便寄情花草。她又是草根出身,不喜欢那些名贵娇弱的花草,于是便每次趁着出城踏青的机会,从野外移植些坚韧素淡的野生花草回来。如此经年,一点一滴,倒也聚成了房顶的花木葱茏。
只是花木依旧,母亲却早已玉陨多年。
父母过世,他是拼了命护着这个花园,决不准祖母派人铲了它。此时站在花木中间,呼吸着花木在夏夜中散发出的清香,只觉仿佛母亲还在身旁。
月明楼狠狠地抽着烟,狠狠掉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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