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却再也无暇顾及。
嶙峋桠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顶端的柔嫩骨朵儿伸手便可触及,近的几乎要扫过凌乱飞舞的发丝。他怔忪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离了山崖,正立于那繁盛花树之旁。
身后壁立千仞,身下江涛万里,唯有身前,一树灼灼,繁华绮丽,淡紫浓粉的花苞高高低低,婀娜逶迤,仿佛静待人来寻访。
“你要哪一枝?”耳边嗓音清冷依旧,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却远去了。
“……不知道,都很好。”他声音低弱而轻微,慢慢将手伸向了繁华的花枝。
然而那一时,山间却又起风了。
仿佛只是眨眼的一个瞬间,又仿佛已经过去许久许久,那一树玉堂春,悄然开放了。
被如霜冷月照耀的嶙峋枝桠之上,高高低低的花苞正在绽放,沉沉的玉堂春压在枝头,己身的芳华几乎要压下所有暗淡阴影。
它们一边盛开,一边凋零,极致的绚烂与最终的毁灭融合于一瞬,闭合的花苞在下一刻错落打开,然而还未等人瞧见真容,却纷纷坠离枝头,仿若浅色的蛱蝶翩翩飞舞,衔着这一场繁华遥飞到静夜深处。
夜色里仿佛下起了一场浅紫色的雨,明明灭灭的花瓣随着月华潜入鼻端,唯见方开即谢,冷月霜华下,飞花如雪。
如此美丽的景致,宛如一场梦境。
傅少棠低头凝视于他。
绚烂的剑芒在那一刻绽开,漫天飞花光华似乎被那一剑所夺,劲气激起花枝簌簌,一蓬一蓬的,从下至上荡开。于是,花枝荡起来了,夜风荡起来了,仿佛周天月华也在轻轻荡漾。
而在飞雪一样的繁华里,一枝花枝仿佛被无形的劲气牵引,缓缓地,飘到了他手边。
那是被斩下的玉堂春。
花树巅顶唯一的一枝,吐露月华,即便是所有花苞都开谢之际,也依旧闭合如故。仿佛要等待这一场繁华逝去后,再孤独而寂寞地绽放。
“我喜欢这一枝。”他拥着他,仿佛谈论风花雪月般天高云远,“你,要将它给我么?”
顾雪衣握着花枝,怔怔地,望着眼前翻飞的发丝。
他想起来那件犹带着体温的衣衫,替自己遮去所有不堪;想起在惊海狂澜中的一剑,如带天地之势,而有风雷之怒,击杀所有图谋不轨之辈;想起来重楼飞雪一般的容色,自斟自饮,不忘替他解围;想起抚过身躯的手指,仔细包扎所有伤处;想起塞到手里的暖石,自四肢百骸里散开的纯阳真融,似乎要将荒凉的心都温暖。
人如冰,心似水,不过短暂至极的相处,却已敌过人生中大半日夜。
他早已经全然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