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恍然大悟。
“姐姐,你是想…”
“没错。”秋夫人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那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实不相瞒,妹妹家的柔儿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很是喜欢。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子木讷得很,到现在亲事都还没个着落。难得他对柔儿有好感,若妹妹不嫌弃,就收下这玉佩,等到柔儿及笄,我便派人送来聘礼,八抬大轿娶柔儿做秋家的大少奶奶。”
说到这儿,老太君唇畔噙起一丝苦笑来。
“你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那么早就为你爹定下婚约,除了确实喜爱你娘以外。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老祖宗操纵你爹的婚事。”
秋明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
老太君又道:“虽然她是我婆婆,且又是已逝之人,死者为大,我不该评论她生前是非。但是…”她顿了顿,有些无奈。“老祖宗的性子,就跟你母亲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嚣张跋扈,为所欲为。当年我还没嫁给你祖父的时候,其实她更中意的儿媳妇是她的侄女儿,也就是如今左相府的吴老太君林文贞。”
秋明月微有差异,难怪太老夫人不喜太君呢,原来如此。那吴老太君不喜欢大夫人是因为…
老太君似看出了秋明月的想法,苦笑一声。
“她们林家的人,自私自利。那林文贞也是个泼辣的,一向眼高于顶。凡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可你祖父的拒婚,却让她丢尽了脸面。虽然那件事没有公布,只有秋府和林府几个长辈知晓。但是林文贞那般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受此侮辱?一气之下,便嫁给了当时身为镇国公门生的吴氏嫡长子吴君正。”
“那时她觉得老祖宗没有帮她,让她丢尽脸面,遂不与秋府往来。只是二十多年以后,老祖宗却做主让你爹娶了她的侄孙女,也就是你母亲林玉芳。她就觉得心中不平。老祖宗身为老太爷的母亲,最有权利干涉他的婚事,却没有帮着自己娘家的侄女儿成为她的媳妇儿。没想到,最后却帮着她的侄孙女。这侄女儿和侄孙女还隔了一代呢,她便觉得老祖宗偏心。自那以后,她便更痛恨秋府,更痛恨玉芳。”
秋明月点点头,想着这吴老太君还真是变态,比之大夫人林玉芳更加不可理喻。不过想来那定然是个狠历的老太太,不然怎么能在与娘家关系比较疏远后还能稳坐吴府当家主母那么多年?定然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既然您已经与外婆定下儿女婚事,后来又怎么会…”其实这个问题她作为小辈不应该当面问老太君的,只是今日老太君既然开了这个头,便是打算告诉她了。既然如此,她又何苦扭捏?
老太君垂下眼帘,低叹一声。
“之前老祖宗提议让你爹娶她的侄女儿的时候,我便大力反对。因为曾经老祖宗五十大寿的时候,我曾见过前来拜寿的林玉芳。她虽然看起来温柔贤惠,但是我却无意中看见她对贴身丫鬟拳打脚踢,口出恶言。至此,我便知晓她是一个泼辣不低于老祖宗的人。这样的女子,怎能嫁与卿儿为妻?”
“可老祖宗一意孤行,她又一向不喜非她心目中最佳儿媳妇人选的我,自然对我的反对视若无睹。后来我便将与你外婆定下儿女婚姻一事告诉了你祖父。秋家世代名门,最是注重礼仪承诺,你祖父自然不会自毁门风。便和我带着你爹亲自到林府,登门道歉。哎…”
老太君又沉沉叹了口气,“祸患,竟是始与那次登门。”
秋明月心紧了起来,静静听着。
“林太师倒不是个迂腐之人,念着与秋林两家姻亲关系,又与老太爷同朝为官,倒是没有过多责怪,只是未免可惜。说他小女只怕受不了这个打击,请求我多多安慰。那时我想,林玉芳便再是不讨喜,到底是一个没有出嫁的闺阁之女,未婚遭弃,确实是我们秋家对不起她,便答应了。”
老太君眸色暗了暗,目光遥远,穿梭时光长河,回到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的林府,还不曾如此风光。但是秋林两家本为姻亲,交情非凡,依着秋老爷在新帝面前受宠的程度,林府也身价倍增。是以秋老爷秋夫人亲自携子临府致歉,可谓给足了林府面子。
一番寒暄后,天色已晚。
那夜月色凄清,冷风吹过,桂花飘香。
低低的抽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珍珠似的泪水自那娇艳柔弱女子的眼眶滑落,染湿了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也灼痛了秋贾氏的眼。
“林小姐,我知道是秋家对不起你。”秋贾氏坐在床头前,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哭得泪人儿的女子,眼神歉疚。
“所幸,你和卿儿还未交换八字更贴。秋府推了这桩婚事,对你也不甚影响。林府世家名门,百年望族,日后你父亲定能为你觅得好姻缘。”
“双方长辈已有暗意,我母亲也早与姑婆有了约定。伯母以为,当真只差那份庚帖?”林玉芳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她。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低头,嘴角噙起一丝苦笑。
“伯母,你老实告诉我,卿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秋贾氏道:“你出身显贵,才貌兼并。卿儿不能得你为妻,是他无福。”
林玉芳笑得凄然,“无福?应该是我无福吧。”
秋贾氏纵然不喜林玉芳,但见她如此自怜自艾的摸样,心中也不忍。
“玉芳啊,不是我硬要毁约。而是…卿儿真的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啊。林家世家大族,我和老爷也万万不能委屈了你啊。”
“婚约?”林玉芳看着案台上鎏金蟠花烛台灯火摇曳明灭,她的眸光也随着那烛火忽明忽暗。半晌,她忽而一笑。
“是玉芳任性了,请伯母不要见怪。”她擦去泪痕,笑得甜美。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却已经拉着她的手,面色有些迥然。
“伯母,是玉芳让您为难了,对不起。”
秋贾氏本来就心中愧疚,眼下见林玉芳这般恭顺纤柔的摸样,倒是心中生怜。
“玉芳,你没错。哎,造化弄人啊。”
林玉芳低着头,声音低若带着苦涩和黯然。
“我知道伯父一向最重承诺,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只能怪我和卿哥哥有缘无分了。”她面色微暗,又强自做笑。
秋贾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软叹息。
“玉芳貌妍荣德,又贵重知礼,日后定能有更好的男儿珍惜。”
林玉芳抿了抿唇,苦笑道:“但愿吧。”
秋贾氏低头沉默叹息,默然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秋贾氏觉得有些倦怠了,竟就这样睡着了。
“那后来呢?”秋明月问道,直觉的,她觉得定然是老太君睡着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说道:“我是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耳际,震得秋贾氏猛然睁开了眼睛。
“伯母。”林玉芳刚从外面进来,拢了拢身上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发丝披散在胸前,妆容已卸,可见是准备睡觉了。她一脸惊怕的闯进来,急急的走到秋贾氏身前,面有惊色。
“府中出现了刺客,咱们不能出去。”
“刺客?府中怎会有刺客?”秋贾氏脸色有些白,惊问出声。
林玉芳面色更加害怕,握着秋贾氏的手都在颤抖。
“好像…是叛党余孽。”
“叛党?”秋贾氏更是震惊。
林玉芳惨白着脸点头,“对,叛党。他们…他们要杀我爹…不行,我得去救我爹。”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秋贾氏给拉了回来。
“外面自有兵将,你一个弱女子,跑出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万一到时候争执起来,你反倒会成为拖累。”秋贾氏迅速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玉芳是彻底的慌乱了,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一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秋贾氏沉吟半晌,才道:“如今我们只有等,等着你爹带人来将叛党捉住。”
林玉芳根本就没有了主意,只得点头。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窗户破裂声响,一个黑衣人持剑冲了进来。秋贾氏和林玉芳齐齐一惊,到底是深闺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就吓得面色全无。
“你,你是谁?”秋贾氏将林玉芳护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害怕,冷静问道。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去问阎王爷吧。”他举剑就刺了过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惊呼声。
“不好,刺客闯入了小姐的房间。”
“快冲进去,救小姐。”这是林大人的声音。
而屋内,在那冰冷剑锋快要刺进秋贾氏胸口的时候。林玉芳忽而推开秋贾氏,挡在了她面前。
—呲—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瞬间浸染衣裳,林玉芳脸色立刻惨白。而同一时刻,大门被人撞开,首先冲进来的是秋仲卿。
“卿哥哥…”林玉芳原本痛苦的眼神悠然一亮。
身后一大堆人冲了进来,追喊着冲了过去。那刺客眼见刺杀失败,立刻抽回剑夺窗而逃。林大人立刻吩咐长子带着人追了出去。
那一剑抽得猛,血立刻就溅了出来。林玉芳惊呼一声,身子失控的向地倒去。
秋贾氏刚才被林玉芳大力一推撞到了梳妆台,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她来不及阻止。此刻见林玉芳为救她受伤,立刻支撑着要起来。可秋仲卿却快她一步,下意识的将摇摇欲坠的林玉芳抱在了怀里。
“小妹。”
焦急的呼唤应声而来,林玉芝闯了进来,刚好见到了这一幕。
天色渐渐落幕,夕阳洒落了半边天,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扉重重泻下,照见秋明月嘴角了然的嘲讽之笑。
这个时代最注重女子名节,当时大夫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大老爷怀里,名节已坏,这辈子只能嫁给大老爷了。
呵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对大夫人总是容忍。怪不得大夫人那般嚣张跋扈,老太君仍旧没有收回她的中馈之权。怪不得,那日大老爷愤怒之下说要休妻的时候老太君那般生气。
救命之恩,大于天。
老太君奔来就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当年外婆和母亲的收留照顾之恩而与外婆定下儿女婚约。只是收留看病之恩,哪里及得上危急关头舍身相救之恩?更何况,林家百年名门之家,怎能容许大老爷在毁坏了女儿名节的情况下而不负责?所以,纵然大老爷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违背与沈氏的婚约承诺,改为娶了大夫人。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躁动,才道:“原来如此。”
老太君动了动唇,似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复又叹息道:“明月,当年的事虽非我所愿,但天意弄人,我也…”
“祖母。”秋明月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
“当年那刺客呢,抓到了吗?”
老太君一愣,迅疾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叹道:“抓到了。”
秋明月微微凝眉,老太君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她顿了顿,道:“你母亲虽然泼辣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况且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纵然有几分小心思,又如何有那番算计?”
秋明月抿唇,“薛国侯夫人那个时候为何会来得那么巧?祖母不觉得奇怪吗?”
老太君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她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但那刺客确实是当年逼宫夺位失败的二皇子的手下。”
秋明月又道:“当年祖父和太师一同支持太子党,为何只林府遭了刺客,而秋府却安然无恙?”
老太君道:“那时叛乱刚平,京都仍旧不安全,好多府邸都有朝廷兵将镇守。你祖父是太子之师,格外恩厚一些。而林太师那个时候只是个中书省参知政事,自然不若你祖父受重视程度高。况且,其实那刺客是来刺杀你祖父的。在秋府门外徘徊了多日无法得手,那日正好趁我们出行,意欲在林府一起刺杀你祖父和林大人。所以,林府是遭秋府连累。”
秋明月低头默然,老太君怅然道:“明月,我知你聪慧,这些朝中之事,想必纵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秋明月目光静然,“我只是很奇怪,既然那刺客铁了心来刺杀祖父和林太师,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的被抓到。”
“那是因为…”老太君目光变得幽深,“这是你祖父事先与皇上设的计。”
“什么?”秋明月微微惊讶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沉默了会儿,才道:“皇上一直知道叛党余孽未除,便和你祖父商议挖下陷阱,引蛇出洞。所以,才有了那日之事。我们看似去林府退亲,实则皇上早就派人暗中包围了林府。只要刺客一出现,就会全部围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林大人才荣升为太师。而那之后,京中便出现了不利于你母亲的流言。哎~那晚的事情那么多人看见,想瞒也瞒不住啊。所以,才有了你父亲娶你母亲的结果。”
秋明月地垂下眼帘,默然不语。这件事看似没有任何异样,连半分漏洞都没有。看起来,大夫人为太君挡剑,大老爷下意识抱住她都是情有可原。没有任何人有疑点。那么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完全错误。
她怔怔的坐着,甚至连日暮西斜天色落幕也未曾注意。屋内鎏金异兽纹铜炉寥寥香烟升腾而起,迷蒙了她的眼,也让她的心,有片刻恍惚。
“祖母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她目光流转,看向老太君。第一次,她有些看不透这个面色慈爱实则心机同样深重的老太太。她不知道,老太君于今日之事知道几分。也不知道,老太君今日到底是敲打她还是劝解她。
老太君抬眼看她,见她往日清明慧黠的眼眸此刻黯淡失色,毫无亮彩,不觉心中一揪,有些不忍。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你在这秋府过得艰苦。玉芳那性子,哎…她就是不服输,女人啊,天性嫉妒心重。”她无奈的摇摇头,“明珠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你们两在一起,互相也有个帮衬。只是明月,无论是明玉明兰,抑或者明珍明容。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妹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若是——”
“祖母在怕什么?”秋明月抬头,清亮的眸子划过一缕嘲讽。
“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没权没势,如何能与太师府相较量?祖母,大可不必担忧。”
老太君一愣,而后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今日这事儿虽然蹊跷,但是你一个小丫头,也断然不能事事俱全。”她顿了顿,道:“你可是想不通,我为何让你二婶子同你母亲一同掌管中馈?”
秋明月抿唇不语。
老太君道:“你要去敬香礼佛,来来回回也要好几天。薛国侯夫人不是若你母亲,凡事只懂得张狂蛮横,完全没有半点算计。你二婶子,哎,虽然性子冷漠了些,到底不是那狠心之人。这段时间只怕你母亲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唯有让你二婶子分了她的掌家权,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不至于在这段时间有其他动作。”
秋明月震了震。
老太君又道:“至于你姨娘,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站起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福身。
“祖母苦心,明月感激不尽。”
老太君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安歇吧。”
“是。”秋明月应了一声,方转身,老太君又唤住了她。
“明月。”
秋明月脚步一顿,转身。
“祖母?”
老太君顿了顿,“你回京前一晚,在宝华寺可曾发生什么事?”
果然…
秋明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无事。”
老太君眯了眯眼,眸色深邃。
“自古皇室复杂,凡事莫要强出头。有些地方,不是你可以踏入的。”
秋明月微凝眉,老太君这是警告她不要有非分之想吗?
她低头敛眉,恭顺道:“明月省得。”
“嗯”老太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
“回去吧。”
“是。”秋明月转身离去。
这一次,老太君没有再唤住她。
老太君怔怔盯着门口,闭了闭眼,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韩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轻唤了一声。
“太君。”
老太君以手支额,半睁开眼睛。
“韩嬷嬷,你说,今日这事儿,明月有几分?”
韩嬷嬷低着头,“太君新若明镜,奴婢不敢妄言。”
老太君又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罢了。”
韩嬷嬷抬头,张了张口,仍旧没有说什么。她走过去,轻声问:“太君,可要传膳?”
“嗯。”老太君淡淡应了一声。
韩嬷嬷招来丫鬟,吩咐厨房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