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不悦,立在垂花门旁没有上前。垂花门边的墨竹垂下来,底下恰好是一抹纤影,偏偏目光是冷的。
定定迎着这道视线,傅铮忽然叹气:“阿茹,知道你不愿嫁我,所以过来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梅茹还是冷冰冰的。
傅铮还是叹气,他道:“先过来陪我喝一杯茶吧,喝了这杯茶,我们的情分就尽了。”
听出他话里有话,梅茹狐疑道:“殿下愿意退婚?”
“有何不愿?”傅铮垂下眼涩涩一笑。
他斟了一杯茶搁在对面,仍对梅茹道:“过来喝杯茶吧,阿茹。”他难得肯软下身段。可梅茹还是立在那儿,不愿上前,浑身戒备。傅铮叹了一声,望着她说:“阿茹,你不愿意嫁我,我自然不会强迫你半分。你陪我喝了这杯茶,我便去父皇跟前退婚。”
他的眸子漆黑,直直望过来,像一支离弦的箭。
傅铮敛色道:“我说的话何时不算数?”
梅茹默然上前,侧身在矮阶上坐下,视线拂过他垂在身侧的右臂。这身石青色的袍子很厚,他瘦削的手裹在其中,显得愈发苍白。梅茹移开视线。
傅铮抿唇浅浅笑了笑,对梅茹道:“阿茹,我与你在这地方喝过三次茶。第一回下着雪,煮的是明前,那日你怀里还抱着柳琴,我亦是第一回求娶你,熟料你抱着柳琴便直接回了房,剩我一人独自喝了杯凉掉的茶。第二回雪停,你煮的是铁观音,那日我拿你诗作逗趣,惹你不高兴,后来十一弟来,你又先行离开,那道茶谁都没有喝成。这一回无雪,难得我煮了好茶,等了你好几天,你终于来了。”
他的话里竟有几分痴意。
梅茹看着他,傅铮却不敢再看她。他垂眸,将白瓷茶盏递到梅茹案前。傅铮仍是轻轻一笑,似是无限遗憾道:“阿茹,我与你竟然从未能好好喝上一杯茶。”
他说的那些过往,就像是一幅幅画似的,从梅茹眼前飘过。那天漫天大雪里,她正弹着难听的音,那人就来了,还有那回扫雪煮茶,她心情本好得很,又被这人两句话惹得不快……梅茹叹了一声,端起茶盏。
傅铮今日煮的还是铁观音,香气如兰,沁人心脾。
梅茹抿了一口,道:“殿下这茶不错。”
傅铮亦不再说话,更不看她,只左手端起茶,偏头抿了一口,良久才回了一句:“确实不错。”
他声音闷闷的,闷得人心里不舒服。
这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静的有些不像话,甚至能听到风刮过竹叶的沙沙声。
梅茹搁下茶盏,对傅铮道:“殿下——”
傅铮一直偏头望着旁处,这会儿才不自在的拂过来一眼。
这一眼,梅茹却是怔楞。
这个男人眸子总是黑的,滴了墨一样的黑,坚毅而沉稳,偶尔凌厉,今日却泛起了红。那些红覆在眼底,俱是心伤。
许是不想被梅茹看到,傅铮很快移开视线望着旁处,他钝钝说:“当初你爹与你哥哥来府里说过你的婚事,我知你不愿,便没有同意。那日在父皇面前请旨赐婚,不过是为了你们梅府的权宜之计,也是我自己糊涂。现在看你还是不愿意,我更不会多勉强你。”傅铮起身,也不再看她,只道:“既然你已经陪我饮了这杯茶,我这便走了。”
梅茹还是怔怔的。她不愿嫁他,傅铮主动退婚是最好的局面。可是,听他提到梅府,想到府里将来的尴尬处境,想到爹爹,想到哥哥,她一颗心便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见傅铮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脚步匆匆,梅茹真是煎熬到了极致,她脑中昏沉,乱七八糟,她真是被逼到了绝路……
“殿下!”梅茹终出声唤道。
傅铮顿住脚步。
梅茹慢慢起身,央道:“殿下,劳烦你能为梅府多多打算一些。”
傅铮缓缓回身,他抬眼望过来,那双墨黑的眼就是红的。石青色袍子底下的胸口起伏,他看着梅茹,梅茹不自在的撇开眼。傅铮快步上前,下一瞬便紧紧拥住她。他说:“阿茹,我真的会对你好的。我更不会要旁的人,你信我一回?”
梅茹仍偏着头,不说话,更不搭理他。
傅铮抚上她的脸,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的唇齿间是铁观音的清香,轻轻啄了一口,柔柔软软。
梅茹还是不自在的撇开头躲了躲,傅铮不敢有其他的动作,只拥着怀里的人,再也不敢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