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反常,只是不知道颜肃之有什么计较,都将疑虑压在心里罢了。山璞也觉得奇怪,反正,这个岳父从到了京郊一切就都不太正常了。
颜肃之自然是有计较的。哭完了,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心好痛啊!”然后以袖掩面,作出不堪回首的样子来。哭着说他不想再看这片伤心地了!一想到亲爹坟被扒了,曝尸荒野,他就心如刀绞。不进城,死活不肯进城了!
众人齐来相劝,颜肃之抽抽鼻子,怎么着都不肯答应,必要在城外安营扎寨,且说:“我就在这里等大将军。”
卢慎问道:“您不进城,如何安定人心?又如何理事?还请强行,好歹有始有终。”
颜肃之这才说:“只此一次,我去看看我原先住过的宅子。”
这才扭扭捏捏进了城,颜肃之还不肯脱了丧服。跑到自己“故居”那里转了几圈,见旧宅子都乱七八糟了。阮梅进城,自然是收了这些人的豪宅分给自己人了。颜肃之胡乱转了一圈,倒是真生出一些感慨来。还拉着山璞,指着旧宅的树说:“当时啊,丫头就爬这树上了,我那会儿不会爬树啊,就在树底下看着,急死我了。后来我就苦心钻研,学着爬树了。”
山璞:“……没事儿,我也会爬。”
转了一圈儿,才进了烧得半糊的宫城里,接见了各界代表。
有李今在,甄别的工作也是挺方便的。当场就斥了好几个人,余下的颜肃之都好言安抚,又要建京城留守班子。
这个时候,叶琛已经完全明白颜肃之的意思了,颜肃之不想留在这里。叶琛也觉得京城现在不是颜肃之该呆的地方,这个地方与阮梅离得太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倒觉得,扬州或者是临安,是个比较不错的新根据地。如果颜肃之不在这里,那么就得选合适的人镇守。
郁陶军事上很不错,但是民政上,还是需要有个帮手的。同时,也得重建机构,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去了。不能将这里全交给旧族!
同样的,山璞与卢慎也看出苗头来了,卢慎有心请缨,留在这里与郁陶配合。颜肃之却不许,对他道:“你诸般事务娴熟,还是跟在我身边吧。”他比较中意的文职人选,反而是杜黎。杜黎这个人,有上进心,或者说,野心,但是脑筋十分清楚。又有心机,对京城也是十分熟悉的。
照常理说,颜孝之或者是颜希贤这样的自家人应该更合适,但是这二位对旧族有着莫名其妙的感情,颜肃之怕他们头脑发热,被忽悠了。故而不用他们。
山璞却又进言道:“从逆之伪官,又当如何?”
颜肃之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来,这还真是一个再次打击旧族的好理由啊!阮梅初时作践旧族,等安定下来,陆桥先发现情况不对,劝说阮梅,用了一些旧族为官。大多数人是不乐意的,也有少数一说就同意的。阮梅又不是个正常人!干得拿全家要胁这种事儿。但凡节操没那么高的,也就从了。当然,也有不从的,那就相当惨了。
颜肃之道:“吾当惩恶扬善。”
然后就让李今赶紧去甄别!
李今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卢慎也不能幸免。卢慎长于庶务,便被他派遣先收拾京中残局,他自己,就在皇宫跟前搭了个帐篷——家也不回了,嫌不知道有什么人住过了——等着虞堃的棺材运了过来,奉安之后,他就启程回去。
理由都想好了,就是这里的伤心事太多了,他呆不下去,得缓一缓。反正,他是不会让旧族再有机会干预到他的决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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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离京城并不算太远,虞堃的梓宫启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紧赶慢赶,也就到了。
此前,郁陶已经率军驻防,到了第一件事先是查探周围环境,第二件事就是跟颜肃之商量:“恐怕得征发。”
颜肃之:“眼下恐怕不妥吧?”
郁陶道:“不须太多,只要修一矮墙。”他想将敖仓也给圈到京城的范围里来。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么个乱七八糟的时候,粮食就尤其重要,不能有失。修一圈矮墙,将敖仓与京城相连,守也好守。
颜肃之道:“这倒可行。”工程量也不算太大,并且士卒也能动手,百姓也会出力——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大敌当前,吃点苦也是没关系的。
杜黎原本有点小失望,本来以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结果颜神佑不走了。他又成了助手。现在让他去京城,风险是不小,然而富贵险中求!他麻溜收拾了包袱,又跟大家拜别,一道烟往京城来了,到了就跟卢慎办了交割,开始整顿京师。他下手,可比卢慎利落得多,有些地方也颇狠,却是将局面彻底给稳定了下来。
京城一片井然之中,虞堃的梓宫到了。
颜肃之亲自出迎。
见了先吓一跳:“您老怎么来了?”
却是大长公主亲自扶灵而来,唐仪没办法,跟着来了。临安城中好些个旧族也跟着来了,颜肃之一见这些人,没来由又是一阵头疼。
大长公主这些日子更憔悴了,头发已经全发了,人也瘦了很多。也许是哭得太多了,现在也没什么眼泪了,眼皮有些耷拉着,看一眼颜肃之,声音颇为冷淡地道:“你有心啦,这么快就打下京城来了。”
颜肃之一脸苦瓜样:“您别埋汰我了成不成?这地儿,它不大安生,对面儿就是阮贼,我现在只敢守,不敢攻。我手里没马,冲不远。您再过来了,我真害怕。”
大长公主迟缓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好啦,这事儿了了,你也该正一正名了。”
颜肃之连忙摆手道:“咱不说这个事儿,那一位尸骨未寒的,这样不好。”依旧称摄政,却并不提称帝一类的事儿。还对大长公主执臣礼,请她住进已经勉强清出点模样的皇宫里。大长公主入城一看,秩序已经恢复了,生意买卖的都开张了。颜肃之就在皇宫门口打地铺。
不管这是不是作戏,大长公主的心里,都十分熨帖。唐仪却不干了:“大冷的天儿,住这外头,这怎么行?”
颜肃之道:“别再提了,我一想起……反正,我不想住太久,我还得南下。”又轻声说了自己的安排。
大长公主道:“这样危险,三郎还要在此地奉安么?”
颜肃之道:“不过是以防万一,大将军的本事,您还信不过么?这事儿,活人不安全,死者却还安生的。”
大长公主道:“那也还罢了。”
叶琛又解释道:“此处是前线,只怕诸帝之遗骸,是不好迁的。一迁就泄了气势,以后的事儿,怕要难办。”
大长公主道:“我妇道人家,管不得这许多,你们看着办罢,我便信你们不会辜负我。”
颜肃之连说不敢。又商定了下葬的日期,且跟大长公主汇报了“伪官”的清查情况。大长公主咬牙切齿:“便是亏待了你们这样的忠良,也不曾亏待过他们。偏偏最害人的就是他们!”必要重罚。
颜肃之唯唯,说是会请蒋廷尉来判罚的。数百里外,蒋廷尉真是躺着也中枪!
因在战时,也不甚讲究,择了个最近的吉日,就将虞堃安葬。又给大长公主安排去祭一祭高祖等人,大长公主到了陵前,见诸陵都有士卒守卫,且有翻新的痕迹,又见有祭品。虽然丢了天下让她气恼,却不得不承认,颜肃之做事还是有良心的。
颜肃之还有些担心,怕阮梅在这个时候来找茬。叶琛道:“不然,我观阮梅其人,虽无耻无行,却还是有几分眼光的。此时他当巩固根基,再来一争长短,而非争一时之气,来攻坚城。”
阮梅果然如他所料,知道之后掀了八张桌子,还是忍下来没有提前反击。相反,他择了冀州府城为基础,暂时扎营,开始巩固后方。
颜肃之埋完了虞堃,亲自奉大长公主南下,这一回,大长公主一点也没有犹豫:“也罢,我跟你们走。”唐仪与颜肃之都松了一口气。
又将京中旧族之名单录下,带到临安,许两地互相交通,年后再定籍。两地旧族人心沸腾,虽然死了很多的亲人,但是现在大家都还活着,彼此联系上之后,重振家业也未可知。更兼颜肃之有令:凡旧族,确认没有献城、不曾附逆的,皆给田宅。
因为原本的档案烧了一大半,也没个准数儿了,干脆就按着人头,重新发了。谁抗议,让他们自己拿文书来。逃难的时候,还要什么田契啊?这些人,带着金银细软,顶天再带着家谱礼器。田契等倒是比较早就抛弃了的东西。
也罢,好歹有了站脚的地方了。至于原本的田地奴婢,包括隐田隐户……只要天下太平了,还能依着姓氏做官,那这些早晚都得回来。所以杜黎在跟京畿百姓搞授田的时候,旧族虽然不开心,倒也按捺住了。
阮梅也搞授田,只可惜手下长于庶务的人少,也没有经验,授田的许多规定都还不完善,中间钻空子的人很多。杜黎带来的,却是昂州已经推了数年的经验,自然比阮梅的授田制更得民心。京畿周围,渐渐稳定了下来。郁陶和颜肃之也腾出了手来,将京畿诸县的阮军清理了出去。
颜肃之以为事到如今,连阮梅都不闹腾了,大家就都埋头发展生产,等劲儿攒足了,再互相拍板砖,暂时别生事。
没想到有个人比他还不按牌理出牌——济阳王称帝了!果然像颜神佑忽悠李彦的那样,自命正统,国号都没变,这个家伙改元就叫中兴。就问大家,还认不认他虞家的天下。
正在与他对阵的楚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