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北燕都城不远,全力赶路不过是一天的路程,然而这一天,却硬生生被朱雀拖延了下來,直到第三天的午后,傅妧仍然沒有看到北燕都城的影子。
她终于勒停了马,静静地看向朱雀。
朱雀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立刻心虚地开口道:“今天天也晚了,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略微停顿一下,他又补充道,“你身子弱,总是这样赶路吃不消。”
这三天來,能找的借口都被他找的差不多了,不是天气不好,就是小路太难走,还是绕大道快。结果这么七弯八绕下去,路程反而多出数倍不止。
朱雀见她久久沒有反应,还以为她是默许了,于是笑得眉眼弯弯就要下马。他才刚跳下去,傅妧却已经冷冷一笑,夹马向前疾驰而去。
朱雀愣了一下,才忙不迭上马追去,但不知怎的,他的那匹马却是越跑越慢,明明能看到她就在前面,却无论怎样抽打坐骑都追不上去。
到得傍晚时分,北燕都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面前,朱雀暗叫不好,唯能期望今天太阳早点落山,城门早日关闭。然而事与愿违,他眼睁睁地看着傅妧顺利进城,待自己赶上去的时候,城门却已轧轧关闭。
守城的将士极为严谨,丝毫不肯通融,朱雀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关在了外面,根本无计可施。他现在只好暂时离城,指望着到夜半时分再悄悄攀过城墙去找傅妧。
只是北燕都城那么大,天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早就如此,他就不该托大,以为自己能寸步不离,若是提前在她衣服上洒上子母香,到时候还怕找不到?
只是现在,一道城门把他隔在外面,无论再想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费尽心思,还是沒能把她拖住,如今被她赶着时辰进了城,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一想到这一点,朱雀就恨不能拔光自己的头发。
一次失误或许可以原谅,两次就……他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云然百遍千遍,还说是什么盟友呢,现在不仅把他推出來做替死鬼,还要扯他后腿,真是……
朱雀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傅妧却已顺利进城。甫一进城,就觉出了气氛的不同,城内皆是一片缟素,通往皇宫的主道两旁,都悬挂着招魂的灵幡,一片肃穆之感。
傅妧的心猛然一沉,难道之前的猜测都是错误的吗,萧衍……真的死了?
她一阵阵发懵,好不容易清醒过來后,便扯住街上行人指着那些灵幡,无奈口不能言,一时间又找不到纸笔,急得了不得。
路上行人來往,都将她当做了疯子,摇摇头都走开了。
就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却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傅妧转身时,未见其人,先看到了一把琴。
那把琴的样式很是熟悉,并沒有任何多余的华丽装饰,但每一处线条和轮廓都极为圆润,显然是经人长期使用打磨。
傅妧登时热泪盈眶,她第一次见到这把琴的时候,它是在洛奕手中,后來被转送给她。她辗转于西陇和南楚时,历经诸多波折,这把琴最后也不知去向,沒想到再一次见到它,竟然是在北燕。
她欣喜地伸出手接过琴,谁知后面露出的却并非洛奕的脸容。
看出她眼底的失望,南宫慕云微笑道:“之前在军营时这把琴不曾带在身边,所以沒能及时送还给你。”
傅妧茫然地点点头,把琴紧紧抱在怀里。是啊,洛奕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呢?
这把琴,或许就是他最后留给她的纪念了,亦代表着那些她从未知晓他却铭刻于心的时光。
洛奕死后,她曾从云然那里看到了他珍藏的记忆。
原來,在那些年少单纯的时光里,曾经有那样一个时期,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则宁哥哥,而是他。
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他的沉默里,暗藏了多少对她的关怀。
他宁可把这个秘密用死亡掩盖,也不肯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十分明了她的心意,所以不肯用这段往事來增加她的负担。
他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她的人,所以从前最初交手时,她总是败在他的缜密布局下。然而,最后她却都沒有输的原因,却是因为他的不忍。
在南宫家华丽的厅堂中,傅妧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落下几个字:“你怎么知道我会來?”
带着一把琴上街,且恰好在街头碰到她的可能性太小,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南宫慕云微微颔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沒有开口,只是用同样的方式在桌子上写下四个字:“受人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