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传出一个轻柔的女声。
静尘推开门,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漂亮女子,坐在禅房的窗台下,手里拿着针线,正在替静尘缝补一件僧衣,女子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静尘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翠绿色玉镯。
“珍妃娘娘,静尘不敢。”静尘慌忙说道。
“大清国都没了,皇帝也没了,这天底下哪里还有什么珍妃娘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我的名字叫秦珍,你叫我珍姐姐就行了。”秦珍笑着说道。
静尘笑了笑,走到窗台下,挨着秦珍坐下:“珍姐姐,你的女工做得真好,我就不行了,在白云寺呆了三年多,还没学会缝衣服。要不是你来,我的僧衣都破快成柳絮了!”
秦珍笑道:“后悔了?敏绣,当初,你不在家里好好学女工,放着个和硕格格不好好做,到处打打杀杀风风火火的,整那些个西洋镜,现在好了,没人伺候了,连个衣服都不会缝。”
“珍姐姐,这世上没有敏绣,也没有和硕格格。”静尘叹道:“只有一个无依无靠的静尘。”
秦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敏绣出家白云寺,至少算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她自己,才是真的无依无靠了!
敏绣和珍妃他他拉氏,曾经是大清国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一个成了尼姑,一个连尼姑都做不成!
“大家都在前面诵经,你怎么回来了?”秦珍问道。
“师父说我内心不宁,叫我回来陪着姐姐你。”
“内心不宁?”秦珍微微点头:“你还没忘了他?”
“不是。”静尘轻轻说道:“我想回一趟北京。”
“怎么,你不想修行了?”秦珍有些惊讶。
“不,我已经身入佛门,当然要在白云寺呆一辈子。我只是,想去定陵看一看!”静尘定了定神:“珍姐姐,我知道,你恨她,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是我的姑母,小时候,她待我很好……”
慈禧太后死后,葬在了定陵!
秦珍呆呆地望着窗外,一只乌鸦站在积雪的枝桠上,向着阴沉的天空,发出数声鸣叫,随即展翅而去,抖落下一阵碎雪。
她想起了半年前,那个可怕的下午。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火辣辣的阳光照在紫禁城里,就连树上的夏蝉,也停止了鸣叫,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中。
那天下午,珍妃他他拉氏和往常一样,坐在颐和轩旁的小院里,静静地望着八角琉璃井碧蓝的井水。几个宫女太监脸色冷峻地守在她的身后。
珍妃知道,要变天了!
人类对天气变化的预测,往往借助动物的异常行为。比如,蚂蚁搬家,意味着暴雨来临。不过,紫禁城里的天气变化,却是从宫女太监脸上的表情中预测!
宫女太监们冷峻的表情,说明疾风暴雨马上就要来临!
昨天晚上,北京城里的枪声响了一夜,惊慌失措的光绪皇帝跑到了颐和轩,惊魂不定,脸色苍白。
这大半年来,光绪从来就不来颐和轩,他很忙,忙着和康有为、谭嗣同他们商量变法大计,忙着裁撤六部、废除科举、兴办学堂……还忙着和太后老佛爷斗法。
以往,光绪倚重珍妃,凡是涉及宫廷大事,都要知会珍妃一声,至少要听一听珍妃的意见,然而,这一年来,光绪却对珍妃很是冷淡,大半年也没来过一次,他大概以为,有了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这些新锐的辅佐,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了,用不着珍妃给他出主意了。
珍妃也懒得过问皇帝的政事,这几年来,她已经被这位薄情寡义的皇帝伤透了心。光绪要变法图强,这是好事,不过,珍妃再也也不想搅合到皇帝的事情里面,珍妃累了,心也冷了!
直到前一天白天,志锐急急慌慌进宫给珍妃请安,珍妃才知道,光绪皇帝要干什么!
三天前,光绪皇帝秘密召见了唐有为,给了康有为一道密诏。康有为拿着密诏出宫,在他的南海会馆,召谭嗣同、唐才常、王五等江湖豪侠。具体是什么事,志锐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唐才常秘密组建的自立军,已经进了北京城!
珍妃顿觉大事不好!
珍妃早有耳闻,康有为、谭嗣同等人在秘密策划发动武装政变,一举拿下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势力,以铁血手腕,推动变法维新。看来,当维新遭遇守旧派的顽强抵抗后,康有为坐不住等不及了!
珍妃知道,武装政变,也不是不可取,但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采取这种极端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