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亲事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王捕头送来一张欠条，上面是刘二宝画押的，写着欠郝家五两银子。

    那欠条就被冷萍收了起来，从那之后，潘莲花再也不敢上门闹，生怕郝家让他们一家还钱。

    年前也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大年夜。

    去年的大年夜，一家人连个年夜饭都没吃上，所以这一次，郝氏是精心准备的，不光包了两种馅儿的饺子，而且还准备了两个菜，杀了一只散养的鸡，准备好好的吃一顿。

    郝氏与冷萍在饭棚子里忙活，郝仁带着郝蛋贴春联，石头与花儿抹浆糊，忙活着，倒是有了年味儿。

    “郝仁！”突地，门外传来于学良的声音，郝仁停下车，就见于学良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袍进了门。

    “啥时候回来的？那一千遍《大学》抄写完了？”郝仁放假回来的时候，于学良还在挨夫子的责罚呢，他估摸着于学良写不完，估计要在书院过年了！

    “昨天刚回来，那严老头真是固执，你说他是不是对我有偏见？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于学良抱怨道，瞧着郝仁写的对联儿，点点头，“不错不错，‘旭日融和开柳眼，春风摇曳送莺喉’，你写的联儿的确是与众不同！”

    于学良念着的正是郝仁写的春联儿，摇头晃脑的，眉眼中全是赞赏。

    郝仁谦虚的笑了笑，说道：“夫子是喜欢你，整日里说你是玉不琢不成器，你这块顽石，需要好好的打磨一下！”

    于学良的成绩在书院里不是最好的，却是最调皮的，虽然年纪比郝仁长了几岁，心智却没有郝仁成熟，可是越发这样，那严夫子越发的喜欢他，总说他将来必定成大器，所以对他也就格外的严苛。

    于学良摆摆手，“我看他是喜欢折磨我呢！”于学良说完，看了看饭棚，脸上有些涨红，低声问道，“郝仁，成亲好不？”

    郝仁没有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忍不住一愣。

    于学良摸摸脑袋嘿嘿笑道：“我娘说要给我说门亲事儿，说是杨树村的，那女方的爹之前也是秀才的，只是屡考没中，早死了，家里也是寡母，跟我倒是般配，过几日就去相看呢！”

    郝仁愣了愣，怪不得于学良这小子这些日子总想些有的没的，原来是想女人了呢，不过于学良也十六了，算起来，也该说亲了！

    “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去！”郝仁立刻说道，“我帮你看看！”

    于学良斜眼望着郝仁，“你有冷家小姐了，咋，你还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去你的吧，我是打算给你长长眼，别让人把你哄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郝仁赶紧拍了于学良的胳膊。

    “也是，像你跟冷家小姐这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也少！”于学良点点头。

    郝仁直觉的回眸看了一眼在饭棚里忙碌的那个婀娜的身影，勾唇一笑，“一起长大的，不代表一定了解！”

    “啥？”于学良没听清。

    “没什么！”郝仁摆摆手。

    郝氏在棚里听见于学良的声音，赶紧出来说道：“学良，让你娘别准备饭了，今年就在我家过年，咱们也热闹！”

    于学良巴不得呢，赶紧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回家去告诉于林氏。

    于林氏正在给祖先做贡品，听说要去郝家过年，倒是有些为难，可是见于学良一心的想去，也就将家里准备过年的吃食收拾了几下，准备早点过去，也好搭把手。

    郝氏见于林氏带了那么多的东西来，自然埋怨了两句，两人也就开始包水饺，冷萍则开始做红烧鱼。

    这鱼是上次回来的时候，阮夫人让带回来的，那时候还是活的，一直养在木桶里，有两只，一只做了贡品摆在祖先的桌上，另外一只，冷萍则打算在大年夜吃了——郝家反正过年也没有什么亲戚上门，不用单独留着待客。

    一会儿热气腾腾的三鲜饺子跟韭菜鸡蛋水饺出锅，再加上红烧鱼跟请拌黄瓜、红烧茄子。蛋花汤三菜一汤，年夜饭十分的丰盛。

    两家人围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回想着这一年的辛苦，展望着下一年的希望，那是越说越热乎，越吃越暖和。

    俗语说，日子难过年好过，吃了年夜饭，就算是过了大年，大年初一一大早，别人都在挨家挨户的拜年，不过因为郝家是没有什么亲戚，倒也清闲，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倒也安逸。

    中午吃了饭，狗剩娘带着狗剩过来玩，顺便感谢冷萍对狗剩的救命之恩。

    “狗剩，给你嫂子磕头！”狗剩娘今日穿着一件大红棉袄，看着像是年轻时成亲穿的，头上抹得油光，挽了籫，就是脸色的褶子有些碍眼，一打眼瞧上去，倒也精神。

    “哪里需要磕头，这左邻右舍的住着！”郝氏说道，赶紧让狗剩起来。

    狗剩娘也就笑了，夸了冷萍好久，说到最后，冷萍都有些坐不住了，也就准备出去，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狗剩娘一下子变了话题道：“嫂子，你知道冷老大家与县老爷的亲事不？”

    冷萍顿住步子，回过身来。

    狗剩娘继续说道：“说是冷老爷将女儿嫁给县老爷家的公子啦，年前二十八办的事儿，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正好是回门的日子呢，很多人都去瞧热闹去了！”

    郝氏直觉的望了一眼冷萍。

    冷萍装作没事人似的，出了门。

    “嫂子，俺就是跟你说说，让你家做个准备，前两年，冷萍在给阮爷做事儿，又认了阮夫人做干娘，冷老大自然不敢将你家咋样，可是如今冷老大有了县老爷这个靠山，以后你家行事就要小心一些了！”狗剩娘说道。

    郝氏点点头，安顿了几日的心又吊吊了起来。

    此刻，冷府大门前，冷霸天满脸的喜气，大门口挂了炮仗，就等着女婿跟女儿回门。

    大门口外，站着冷家村与太平村的一些乡亲们，反正今年大年初一，大家伙儿都不干活，就是吃吃喝喝玩闹，也难得有免费的炮仗听。

    大家伙等了半天，不见想象中的大马车前来，便有人不耐烦，暗自里嘀咕起来。

    这女婿跟女儿回门，也是有讲究的，来的越晚，说明对丈人家不重视，如今都快中午了，还不见个人影，这……

    冷霸天从一开始的得意到现在，也有些等不及了，派了吴管家去村头上等着，见着大马车就赶紧回来禀报。

    又等了半天，眼看着午时都过了，许多人都准备回家吃饭了，这才见吴管家从村头跑过来，不过那脸上可没有喜气儿，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辆独轮子手推车，那车上坐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身上一身藕色衣裙，没有半丝新嫁娘的喜气，正是年前出嫁的冷家二小姐冷翠云。

    冷霸天一见到冷翠云就这么回来了，一下子差点厥过去，赶紧上前问道：“这是咋回事？咋就你自己回来了？女婿呢？”

    冷翠云一见到冷霸天，这两天受的委屈全都撒了出来，“女婿，女婿，你的女儿是个妾，你女婿会来吗？”

    冷霸天一愣，“啥，妾？”

    “这要问问你那个好儿子，我的好大哥呢！”冷翠云脸色铁白，气的浑身颤抖，“爹，冷邺怎么可以这么糟蹋我？”

    周围人一听，立刻瞪大了眼，感情这冷霸天上杆子送女儿去给人家当妾呢，当即忍不住偷笑了起来，又生怕让冷霸天记恨了，也就各自散去。

    冷霸天气的浑身颤抖，“我就说么，让他们出来迎你们，他们一个也不肯出来，原来早就知道……”

    冷霸天说着，回身就进了院子。

    这会儿，于氏的房间里，于氏正有些担心的望着冷邺，冷邺则气定神闲的读着书。

    “邺儿，你爹不会打死我们吧？”于氏虽然泼辣，但是也害怕冷霸天的巴掌。

    “娘，沉住气！”冷邺连头都没抬。

    这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于氏正要站起身来，却被冷邺出手拉住。

    于氏这才坐下来，神色紧张。

    冷霸天一脚将房门踹开，看着在屋里坐着仿佛没事人的两个人，一阵怒火就从心里燃烧起来。

    冷翠云跟在后面进了房间，望向冷邺母子的目光里也全是怨恨。

    冷霸天举起手来，吓得于氏赶紧捂了脑袋，可是在对上冷邺那双冷然的眸子之后，冷霸天似乎有些忌惮，这才将巴掌放下，指着冷邺喊道，“冷邺，你给老子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翠云怎么就成了妾了？”

    冷邺冷冷的勾唇，“小妾生出来的东西，自然就只能做妾，难道还想做正室夫人不成？”

    “你……邺儿，你恨翠云的娘，我能理解，可是这不也是毁了你的前程吗？你妹妹是县老爷的儿媳妇，对你以后进仕不也有帮助吗？你非得这样整她，让她心里恨你吗？”冷霸天叹口气道。

    “你以为我不这样做，她心里就不恨我吗？平日里她给我的茶里、吃食里吐口水，还少吗？我若是真的帮了她，那才是自寻死路呢！”冷邺冷笑道。

    冷翠云的脸色一白，紧紧的咬住了唇。

    冷霸天还以为冷邺是开玩笑的，见冷翠云变了脸色，顿时也一愣，回眸问道：“有这事儿？”

    冷翠云立刻摆手，“我没有，爹，你别听他胡说！”

    冷邺又道：“她吐得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碗！”

    冷翠云惊得身子又晃了晃。

    冷霸天见她如此，心里更加怀疑，想到那些冷翠云亲自给她沏茶的日子，那种安逸舒服感立刻被一种恶心的感觉代替！

    冷霸天回身，啪的给了冷翠云一巴掌，“竟会些不入流的手段！”

    冷翠云呜呜的哭起来。

    “滚出去！”冷霸天大声喊道。

    冷翠云这才出来。

    房间里，冷霸天终于消了气，看着冷邺说道：“就算是翠云这丫头心肠歹毒，你也不能这么祸害她，给人做妾……”

    就是吃不上饭的庄户人家，也不愿意给人做妾呢，更何况是他们冷家出来的姑娘？以后哪有脸出门去？

    “爹若是舍不得，将她接回来也就罢了！”冷邺淡淡的开口。

    冷霸天一下子被他堵住，接回来，都嫁出去了，接回来不是要他养冷翠云一辈子？他可舍不得！

    “云大人给我写了引荐信，明年肯定能中举人的！”冷邺又说道。

    冷霸天一喜，“真的？”

    冷邺点点头。

    冷霸天这才拍了大腿道：“这黑心的妮子也有用呢，至少换了封引荐信！中，你快念书吧，我不耽误你了！”

    冷霸天说着，欢喜的出了门，早就没有了方才的不快。

    冷邺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冷霸天的心理！

    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回身抓住冷邺的手道：“幸亏有你，不然的话，你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我呢！”

    冷邺似乎不想与于氏多说，低眸看书。

    “不过邺儿，你也该成亲了，如今翠云出嫁了，家里也少一个碍眼的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说亲，娘问你，你可有瞧上眼的姑娘？”于氏欢喜的同时，不忘提出冷邺的终身大事。

    冷邺抬眸，低声笑道：“娘，明年我就会参加乡试，到时候中了举人，想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现在说的，哪里有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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