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脸去,两行的清泪流入她的肌肤当中,她将自己的头埋入他的胸膛。
北宫珉豪的胸膛被那冰冷的泪水打得心中冷颤,他抱着她走进内室,温柔地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却是将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别多想,要是难受,就哭吧,哭完之后,好好睡一觉。我在外面守着你。”他说完,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关上门,然后就站在外面,一直站着,犹如一副天尊。
送上来的心爱女人不要,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得太深沉。
纪无殇在那锦被下,脸上的泪水还挂在脸上。明天就要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自己和他的墨轩园,和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彻底地埋葬。
为了和他的儿子,她会一直走下去,但是,俨然的,行尸走肉。一直如此,不是吗?
琮,你在天之灵,你看到了吗?我好难受,你在哪里?
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吗?
“君不弃,妾不离。君若死,妾相随。南旭琮,我食言了……”纪无殇此时哭着对着空气道,她伸出自己的手臂来,然后撩起自己的袖子,那长生血玉镯还在她的手腕上,“这玉镯,名为长生……许长生,君妾不相离!可是,琮,我长生何用?没有你,许了长生又何用?!没有你,长生不过是一场恶梦!”她泪流满脸,脑海中依稀想起那天他给自己打造这长生血玉镯的情景,那时候,他拥着自己的温度,对自己的笑,对自己的柔情……可是现在呢?他在哪里?
“南旭琮,你不是说,要是我离开你,你会狠狠粗暴地对我吗?可是你现在在哪里?”她伏在锦被上,哭喊着。
“我就要离开你了……你出来啊!南旭琮!我要背叛你了,我要嫁给别人了!你出来啊!”纪无殇大声呼喊,这硕大的殿内久久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却得不到任何的一点回应。
“哈哈,哈哈……”纪无殇抖动着双肩,大声肆掠地狂笑,她的泪却不断涌出,整个人奔溃,又绝望。
北宫珉豪站在外面,闭上眼睛,两眼角的泪水流下来。殿内的那个女人有多碎心,他就有多痛苦。可是他不能去缓解她内心的一丁点痛苦。他竟然是那么的无能啊!
“呵呵,呵呵!”北宫珉豪冷笑,脚下就是一跪,“南旭琮,你……一直都是赢家……她是如此爱你……我对不起你,不能一直守着她,给她幸福。请原谅我,在她痛苦绝望的时候,我不能给她任何安慰……”
夜终于过去了。
黎明的时候,跪了一夜的北宫珉豪才颤抖着双腿站起来,一夜,他听着她撕心裂肺,听着她最终哭得累了没有声音睡过去。
北宫珉豪面色惨白无表情,挪动着腿才走了出去。
纪无殇醒过来的时候,未曾说过一句话,整理好一切之后,让奶娘将皇甫君安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纪无殇蹲下来将皇甫君安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才默默为皇甫君安喂食。
“娘,您又哭了。”皇甫君安小眼睛溜溜地看着纪无殇,然后嘟囔着小嘴,伸出因为病痛折磨而变得有些纤幼的小手臂,他伸长,希望能够够得着纪无殇的脸。
纪无殇看着他,嘴角终是一笑,“念郎,娘没有哭。”她伸出一手将皇甫君安的手拉下来放好。
“好吧!”皇甫君安还是嘟着小嘴,“娘亲骗念郎!念郎看到娘亲眼睛红红的,定是哭过!”
“娘说了没有哭。”纪无殇低头喃喃道,然后用小勺子舀起一口的小肉粥,“稍后娘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你得要乖乖地听娘的话,知道吗?”
“嗯,念郎知道了。”皇甫君安认真点头,他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不太懂,就知道自己尽量不要惹娘亲生气就好。
纪无殇嘴角挤出笑容,沉默着继续喂食皇甫君安。
北宫珉豪离远地站在外面,看着他们两母子,看着此时在皇甫君安面前挤出难看笑容的纪无殇,心中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己好不容易请求护送纪无殇再嫁,却也是只能送她最后一程。往后的路,只有她和皇甫君安两个人一起走。
北宫珉豪心中长叹,看着上天,只感觉这天,真的无眼。
纪无殇喂饱了皇甫君安,抬头,恰好看到在外面站得笔直,站得满身风尘的北宫珉豪,他此时正是看着她,目光炯炯,却多的是不舍和眷恋,还有,自责。
纪无殇低眉,知道时辰差不多,便看着在一边的红飞和翠舞,“红飞,翠舞,可都准备好出发了?”今生恐怕出了这宗王府,便不会再回头。
“准备好了。”红飞和翠舞两人心情也是低落,但也是无奈之极。
“把龚术喊来吧!”纪无殇看着她们,“还有,你们谁愿意跟我一块儿去?我不勉强你们,若是你们想着要嫁个好人家,我会让龚术帮忙置办一下,嫁妆,我宗王府绝对给得体面。”
“四皇妃,奴婢愿意跟在您的身边,一辈子服侍您。”红飞立即跪下来,忍不住哭泣着说道。
翠舞立即也跪下来,“奴婢也是,奴婢就跟在您的身边,请四皇妃莫要赶奴婢走!”
“我怎么会赶你们走?只是前路迷茫,我恐怕不知何时会身首异处,怕的是耽误了你们。呵呵,若是你们不嫌弃,便跟着我,我誓死也会护着你们。”纪无殇上前来,然后扶起红飞和翠舞,“好了,别哭了,不然,又得要花了脸。”
“是。”红飞和翠舞两人才站起来。
“你们去将龚术给我喊来吧!我有事儿交代他。”纪无殇道。
“是。”
而皇甫君安也是眼睛尖的小人儿,他扭头的时候恰好看到在外面站着的北宫珉豪,立即就大声呼道,“北宫叔叔!”
北宫珉豪笑了笑,“念郎。”
皇甫君安回头看了纪无殇一眼,纪无殇眼睛眨了眨,“去吧!”
“是!”皇甫君安立即就跑起小脚丫赶紧地扑到北宫珉豪那边去。
纪无殇看着皇甫君安,然后看了一眼北宫珉豪,还是转头不去看他们。
皇甫君安要随着自己远嫁清昭,而北宫珉豪是大夏周朝镇北王,顾名思义的名号,最多会护送着自己入了清昭王宫而已,小住几日即会回大夏周朝。
从此皇甫君安也不会再看到北宫珉豪,这,也算是最后的亲昵道别吧!
皇甫君安看着北宫珉豪,小跑着,可是没想到竟然小脚丫未曾站稳,一下子就摔在地上!
“哇哇哇!”皇甫君安立即哭泣起来,纪无殇听着立即转头,刚想上前去,却看到北宫珉豪已经将皇甫君安抱起来,“乖,念郎不哭,你娘可是看着的,念郎别哭,你若是哭,你娘会伤心难过的。”
“哇哇哇!念郎痛,念郎痛!”皇甫君安立即解释,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又揉着自己的膝盖。
纪无殇想着上前去,但还是停在原地面上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终于学会了当初南旭琮的那千年不变的面瘫表情。
北宫珉豪轻声呼了呼皇甫君安的小手,然后又呼了呼他的小膝盖,“好了,不疼了,念郎就不要哭了,嗯?不然你娘可是要生气喽!”
皇甫君安听着收住哭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纪无殇,纪无殇并没有任何表示。
他看着便扭转头,无比认真地道,“念郎不哭!”
“嗯,这才乖。”北宫珉豪抱着他,“告诉你啊,念郎,往后你在你娘身边,一定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你娘,知道吗?”
“念郎知道!”皇甫君安目光铮铮,万分的认真。
“你若是跌倒了,往后自己就要爬起来。”北宫珉豪再道,“今日有北宫叔叔抱着你起来,但是往后,若是北宫叔叔不在,你就要自己爬起来站起来,因为你要变得强大,强大得要保护你娘亲。”
“嗯,念郎懂!”皇甫君安看着北宫珉豪,似是听懂他的话。
纪无殇此时上前,“王爷,请您不要这样跟念郎说这样的话,他还小,我不想将太多的事情压在他身上。”皇甫君安才三岁不到,自己怎么可以将让他承担这么多?什么保护自己?
“念郎不小了!”皇甫君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纪无殇,“念郎就是要快快长大,好好保护娘亲,不让娘亲受外人欺负!”
纪无殇嘴角无奈一笑,罢了。她转身,此时龚术正好从外面进来。
“四皇妃,二爷。”龚术立即上前行礼。
纪无殇上前去,“龚术。有些事情,拜托你。”
“是。”
纪无殇转头看了一眼北宫珉豪和皇甫君安,“王爷,还是请您先将念郎带出去吧!我稍后就到。”
“好。”北宫珉豪点头给了纪无殇一个微笑。
纪无殇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然后看着龚术,道,“龚术。”
“四皇妃。”龚术立即跪下来,“您尽管吩咐。”
“我走了之后,你好好替我照顾附上的事情。琮,他会回来的。若是他问起,你便说,我死了。”纪无殇别过脸去,不让人看到她眼框红红,泪落无声。
“是。”众人都知道南旭琮已死,连自己这些人都已经相信南旭琮死去的事实,可唯独只有纪无殇一个人还信他还会回来……龚术心中长叹。
“府上的一切事情,就拜托你了。”纪无殇忍住哭意,道,“若是有年长的女子想嫁人,你便帮忙安排一下,别耽误了她们的青春,若是有小厮想着要娶个女子,那也尽量帮一帮,给点银两尽尽人情。”
“是。”
纪无殇又叮嘱了好一会儿的话,才走了出去。
龚术看着那个倔强又单薄的女人,心中直摇头。
但愿的是她能够将爷的儿子念郎医治好,但愿她能够……在往后的人生中走得宽一些。
宗王府的马车的确够大,纪无殇成为无殇公主出嫁,也有着极为气派的场面。纪定北与秦夫人也赶来这宗王府中送纪无殇。
纪无殇含泪辞了众人,最终还是坐上马车。
身上凤冠霞帔,凤凰玉簪插在云鬓上,黛面浅粉,朱唇嫣红。
她的手腕处只戴长生血玉镯,此时坐在她的腿上的正是在熟睡中的皇甫君安。旁边坐着的正是红飞和翠舞。
北宫珉豪看着车帘子放下来,然后才骑上赤兔宝马,“今日,我北宫珉豪送无殇公主出嫁,若有挡路者,一律杀无赦!”
众人分开两边,看着北宫珉豪在前面开路,而后面的马车在行走。
纪无殇闭上眼睛,此生无念,仅剩为的是皇甫君安。
“红飞,帮我抱抱念郎。”纪无殇此时扭头看着红飞道。
“是。”红飞立即将皇甫君安接过去,然后抱在怀中。
“翠舞,将哑琴给我拿来,我想弹奏一曲。”纪无殇看着帘子外面,此时,马车开始走动。
哑琴和九曲天宫曾在三年前,南旭琮想要撇开一切的时候,交给了皇甫炫,但皇甫炫最后还是将九曲天宫留下,而哑琴倒是还给了纪无殇。
当时,他道,“世上除了纪无殇已无人能够弹响哑琴,如今,还是还给你纪无殇。”
纪无殇便命人重新将哑琴粉刷了一遍,伪装了成为更加古典的琴。
纪无殇离开,带的是南旭琮留给她的东西,遗信、一对鸳鸯剑、哑琴、还有那些摘下来的一盒子的红牌子,以及戴在身上的血玉镯、插在云鬓中的凤凰玉簪。
“是。”翠舞立即折身赶紧从一边的琴匣子里拿出哑琴来。
纪无殇将哑琴放在自己的腿上,手中拨弄了一下那琴弦,顿时周围的人听着心中一颤。
北宫珉豪一怔,但还是踢了胯下宝马,向前继续走。
纪无殇玉指纤纤,便开始弹奏起来,那琴弦声音喑哑,曲调哀怨,只听得她唱道:
“
一里路,最是难别离,凄凄复惨惨,谁家戚戚,说何人?
故里相思短相思长,相思尽头满城上,
碎了成蝶梦成殇。
二里香,最是楠芬芳,错错乱对对,黄昏夜夜,苦忧煎。
抛了这匹锦那匹缎,锦缎末梢有血莲,
血莲开花白头发。
三里天,最是细思量,恩恩还怨怨,薄命短短,虚度年。
念一君心兮郎心兮,君郎魂儿长伴伊,
痴狂人家情依依。
四里殇,最是半天伤,花花有泪泪,转身瞬瞬,红尘碎。
轮回是缘浅是缘深,宿命牵了无回眸,
弹指间悲凉心头。
五里吁,最是问苍天,落落送寞寞,锦书页页,心难托。
陌路是明夕复何夕,修了今生续来世,
枉费少年情绵绵呀!
梦难成可有咿呀,无回答,笑沧花,
你笑无瑕,却是化作天涯。
命断里可有奈何,无穷极,长相忆,
她哭她嫁,人空瘦旧黄花。
”
(大夏周朝·本纪记载,此为后人传颂之《无殇曲》,此为后话,不提。)
余生袅袅,声声嘶哑戚戚,闻者无不落泪。北宫珉豪在马上听着轻轻偕去眼角的泪水,却见自己胯下这赤兔宝马也眸中有泪。
北宫珉豪俯下身,手轻轻抚了抚马儿的头,“好马儿,你也懂得泪?”
纪无殇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眸,却手中还弹奏最后一曲。
终还是韶光易逝。
夜色深沉,纪无殇与北宫珉豪等人住在一处客栈当中,暂时歇脚,明日再启程,入清昭境内,继而入清昭王宫。
北宫珉豪尽职守候,守在纪无殇的门前,一夜未眠。
纪无殇抱着皇甫君安,安静抚着他入睡。
此时,一处宫殿当中,夜明珠照亮整个宫殿。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坐在御案前,他浑身仿佛萦绕一种威慑天下的霸气,气场逼人,令人不敢逾越半步。
只是,这男子却是戴着黄金打造的面具,令人看不清楚容貌,然,那双黑瞳,却是睿智,阴鸷,又深邃。
他手中狼毫落笔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没两三下工夫便写完一份书信,然后便叠好了放在一边。而立即又将一份折子从堆得老高的折子堆中拿下,放在自己的面前翻开,迅速浏览之后,再次用狼毫批阅。
此时一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
男子头也未曾抬起,“进来。”
“王,请您翻个牌子让妃子们侍寝。”进来的是个老宦官,此时正是托着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的正是那写着名字的玉牌,大概有那么十几个。
“今晚忙,就不必了。”拓跋赫炎并没有理会老宦官,直接命令,“下去。”
“可是,可是您已经两个多月未曾宠幸嫔妃了。”老宦官是先王留下来叮嘱服侍拓跋赫炎,自然对于侍寝这样的事情很重视。因为,这拓跋赫炎一心想着要振兴清昭,繁荣清昭,倒不怎么认真地关心自己的这子嗣等等的事情。
拓跋赫炎抬头,眸子一沉,他看了一下这老宦官,“下去。”嘴角轻轻一动,却是有着无尽的压力逼过去。
“是。”老宦官还是不得不低头,将盘子端着退下去。
自从三年前拓跋赫炎出征西域,意外摔下山坡坠入深潭救回来之后,整个人倒是变了许多,杀人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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