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若有所指的话语,还有那满怀调笑的目光,让嬴政的脸上微微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嗤~~”见到儿子这番局促的模样,子楚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脸上的揶揄更甚,连原本蜡黄的脸色都因此缓和了不少。
笑了笑,子楚突然想到一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退,看了看嬴政,轻声说了句:“只不过,嬴凰乃是赵国宗室之女,以赵王对我秦国之心,想要将此女要到秦国,恐怕不是简单的事情。”
此言一出,嬴政脸上的神情也随之一僵,只不过很快调整过来,笑着回复道:“父王放心,往后的时间很长,总会有办法的!”
“……”子楚看着笑脸相向的嬴政,心中如明镜,知道嬴政是在故作轻松地安慰自己,不免有些无奈:“政儿,莫要安慰父王。”
随后,子楚长叹一声,颇有些自责地说道:“今年年初,魏楚燕三国举旧盟合纵攻赵,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能以赵诗雨来换取我秦国伐交相助的途径。但是最终,为父决议向魏楚举兵,逼得六国合纵抗秦,生生断了这条路。”
嬴政听到这里,神情也略有黯淡,不过并未气馁,反而劝慰子楚:“父王,时事无常,即便我秦国选择邦交一路,也并不见得能够靠一张嘴就从赵国手中要回他们的神女!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要靠剑来解决。”
“你说的,为父都明白!”子楚感慨了句,紧跟着又说道:“只不过如今六国订立盟约,合纵抗秦,只要盟约不失,我秦国都不能向六国举兵。如此一来,要想将嬴凰从赵国手上抢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闻声,嬴政一时也有些沉默,低着头跟在子楚身旁,静静思索。
低头的嬴政没有看到,旁边一直盯着看的子楚,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政儿,你费尽心思想要将她接回秦国,为什么?”子楚在一旁看着,突然冷不丁地出声问了句。
“……”嬴政微微一愣,满怀诧异地抬头,看向了满脸审视的子楚,随即沉默了片刻,回想起赵诗雨在自己面前显露出对未来的憧憬,想到那个一心改变现状的少女,嬴政认真地抬头,坦然回道:“因为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仅仅只是因为此吗?”子楚继续追问道。
嬴政正色回道:“是!”
子楚看着郑重其声,满脸认真的嬴政,忽然会心一笑,说道:“你信任她,那就好!这是你的选择,为父支持你!只是……为父希望你能不被情感迷了眼睛,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你的身上所背负的,不止历代先王和为父的期许,更是我大秦的国运!千万秦人的意愿!”
子楚的告诫,嬴政深深点头,神情庄重肃然,掷地有声:“父王放心,儿臣谨记!”
“好!”子楚满意的点头,随后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嬴政,突然笑了起来:“六国合纵抗秦,却不代表我秦国没有办法出兵震慑诸国,政儿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嬴政神情一震,连忙看过去,迎着子楚高深的目光,嬴政的脸上似有一些疑惑,没有想明。
“呵呵~~”对此,子楚轻声笑了笑,紧跟着说道:“六国缔造盟约,共同阵线对抗我秦国,但是却又一个最关键的一点,也正是六国之间的矛盾所在!那就是如何判定我秦国是不是真正的出兵侵占六国?”
嬴政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一瞬间消失,没有抓到稍纵即逝的灵光,隐隐有些焦急。
子楚见状,笑着点明:“六国防备的,是我秦国的东出合天下之路!可若是赵国不长眼,招惹我秦国,引动秦人之怒,到那时其他诸国还会为赵国分担我秦国怒火吗?”
“父王是说……”嬴政眼睛蓦然发亮,神光灼灼,有些惊喜:“分而治之!!”
“哈哈哈!”子楚听闻,顿时大笑出声,等到笑声停止,才缓缓道出:“六国合纵,看上去像是同心同德,其实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六国相互伐战邦争多年,期间仇怨根本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抵消的,分分合合,终究不会成气候!”
“要说六王不一心,倒不如说,他们每个人心里想得都差不多,都想要防备秦国的同时,不让其他诸国超越自己。这种心态,会是我们的契机!”
“政儿明白!”子楚笑着说完,嬴政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了子楚的点明,那对六国的筹算,也才刚刚开始。
见到嬴政复归自信,子楚知道其心底已经有了筹算,当即也放下了心。
“这是……哪里?”收回目光之后,子楚看向周边的院墙,经过月余的浑浑噩噩,子楚的记忆都有所定格,看着眼前拦住去路的那道红底高耸的院墙,一时有些疑惑,发声问了句。
一旁跟着的嬴政,见到后在子楚身边回了句:“父王,到蕲年宫了!”
“蕲年宫……唉……”子楚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陷入了深沉的追思,一声长叹,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沉重,迈动沉重的脚步,缓缓前行。
旁边,嬴政被子楚身上这股深沉所感染,仿佛听懂了子楚的叹息声,闷不作声,跟在其后。
蕲年宫,嬴室宗族祭祀之地,宗族祠堂之所。
宫外的广场之上,八尊四足方鼎犹如八位巨人矗立在此,古旧铜色的鼎身,辉映着远古洪荒的气息,古老的意志飘荡在此地,令人一走进就能感受到这些来自远古的意志。
八鼎之前,嬴政陪同子楚,一步一步走到了广场之上,直面这八尊大禹神鼎。
“呵呵……”忽然,子楚笑出了声,笑得悲怆,笑得决绝,眼里带着些许泪光,最后忍不住自嘲道:“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为父还记得,不止一次地说过这句话。可是却没想到,最终为父却还是没能逃过这天命!”
“……”一旁,嬴政静静地看着,看着眼前的父王。
苦笑自嘲过后,子楚看向一旁的嬴政,想起三年前在此地的允诺之语,一时眼含热泪,语气当中满怀歉意,道了句:“就是……不能亲手为我儿加冠了……”
“……”嬴政眼中的盈光,瞬间决堤。尽管想温言告慰,可这满目的悲切,却让人开不了口。
子楚再次看向眼前那八尊方鼎,脑海当中回想起这一生,回想起先祖昭襄王的临终告诫,想起先父孝文王的遗志,想起自己早期多年悲苦,历经万难走上这秦王之位,肩负先王遗诲,为大秦天下奋斗的日日夜夜。
但最终,这些心气却被生生截断在了这九鼎之地!
子楚抬头望向苍天,脸色苍白如纸,宛若神神癫癫的滩师,低沉嘶哑的声音,仰天长问:“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惶惶时月,何负于我??”
“何负于我?”
“何薄……何负……”
“……”
公元前247年,入秋之际,秦王子楚薨,谥号秦庄襄王。
同年,其子嬴政继位,服孝守灵,继位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