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多逊觐见!”
他遂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躬身跨进殿门,一进门,只见两边站着朝里最高位的文武约二十多人。卢多逊顿时一愣。
枢密院副使魏仁浦的声音朗声道:“古有张骞出使西域,今有卢多逊不辱使命!”
顿时二十来个文武重臣纷纷侧目,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脸上,卢多逊顿时激动万分,脸上一阵发烫,当下便挺了挺胸膛,鼓起一口气稳稳地从正中走进明净亮堂的殿内。
……郭绍看着蓬头垢面的官,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墙上大地图上西北边的空白。
卢多逊走上前来面对御案跪伏在地,高声道:“臣奉旨前往瓜州,今日回朝向陛下复命。”
“卢爱卿快快请起。”郭绍道。
“谢陛下恩。”卢多逊站了起来。他完全不顾身上脏兮兮的布衣,当众便解开腰带,拉开外袍。众人纷纷侧目,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平素要是在面圣时衣冠不整、举止失礼,还可能被朝臣弹劾,但此时没人说他半句。
卢多逊接着撕开了内衣上缝死的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皮袋,然后把裹成一卷卷的纸从里面一张张地掏出来。
双手捧起道:“臣在归途遇到两次劫掠,臣……”说罢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这是河西西域诸地的地形、诸部记载,臣只带回这个……”
宦官曹泰走上前,小心地拿起那些纸,返身放在御案上。
郭绍道:“什么人劫掠朝廷使臣?”
卢多逊道:“先是甘州回鹘,后是黄河西岸党项人。”
他顿了顿又道:“臣去归义军的路上很顺利,不过河西那地方晚上很冷,冻死了几个人。在瓜州见到了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曹元忠在瓜州东郊设礼朝拜,奉陛下为主,接受朝廷册封西平侯、校检太尉、归义军节度使。
曹元忠礼遇厚待臣,献西域、河西图,并良马二百匹进贡。臣在瓜州逗留寻访多日,又写下沿途所见所闻,便想尽早返京复命。
途径甘州(河西走廊中部地区),被回鹘截留。后曹元忠送行的人给了钱财,臣等终于得脱,人马仪仗完好无损。”
诸臣听罢议论一番,都说回鹘人还算留情面,又问卢多逊怎么这幅模样回来,又有人问马呢?
卢多逊向左右一拜,说道:“倒不是回鹘人有礼数,实在是看在曹元忠的面上。以前甘州也是归义军的辖地,被回鹘人夺走了,归义军与回鹘人打了很多仗,新仇旧怨很多;不过曹元忠执掌归义军后,与各族诸部联姻交好,这些年关系好了,彼此财货商贸往来极多,所以回鹘人会给曹元忠的面子。”
郭绍听罢点点头,见旁边有翰林院的官儿在奋笔疾书记录。
卢多逊又道:“臣等东返,在黄河岸边,忽然遇到了党项人骑兵。臣叫向导向解释咱们是大周使臣,只是路过此地。
不料那党项人听咱们是大周使臣,根本不给交涉商量的余地,二话不说就拿着兵器冲上来。臣的随从和归义军护卫拼死抵抗,然寡不敌众。臣顾不上归义军进献的良马和仪仗,一心保护着图纸强渡黄河,过河之后只剩下随从狄方一人……”
魏仁浦恼道:“中原虽多年战乱,但在诸部心里仍有威望。那些党项人明知战马是给天子的贡物,竟敢明目张胆杀人掠货!”
郭绍也暗自叹了一声,心有自知之明,此时的中原王朝,多年不能涉足西面,对各族诸部毫无影响,还有多少威信?
卢多逊道:“臣一路奔到泾州,才得知原来党项人很仇恨汉人……皆因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冯继业(河套地区)杀兄夺位后,一改态度,常年对东西两面党项人烧杀劫掠,让党项人十分仇恨。难怪党项人知道咱们是大周使臣,上来就杀。”
王朴拜道:“党项人主要聚居在夏州等五州之地,黄河河套地区也有党项人部落;袭击卢使君的应该就是河套党项人。夏州党项主要是拓拔部落,已改姓李,一向受中原封官进爵;现在的首领叫李彝殷,先帝(柴荣)给他加官太傅、中书令,封西平王,名义上归顺大周,平素也鲜有生事……不过夏州党项着实是隐患。”
郭绍忽然意识到,西夏国应该就是这个地方!
他当下一面翻看卢多逊进献的卷宗,一面听卢多逊讲述沿途见闻。
郭绍嘉奖道:“我族祖披荆斩棘开疆辟土,实为不易。卢使君此行不畏艰难危险,重新打开了我朝对河西、西域的视野,作用重大。咱们便需卢使君这样的人,方能重振昔日威名。”